精神病院地处群山怀抱之中,山山起伏,连绵不止,峰峰相映,高耸入云,一条小河曲曲弯弯绕过医院流向山脚下的一条大河。春天到了,树枝发出嫩绿的树叶,一片枯萎的黄草下,油绿的小草刚刚钻出地面。满山遍野的树木,无边无际,钻进去容易迷失方向。这是一个远离闹市喧嚣自然风景秀丽的地方,特别适合精神心理的治疗和修身养性。这里的自然景观与北郊监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似乎空气也清新一些。站在路边遥望群山林海,藏豪的心情放松了,呼吸也畅快了许多。一想到就要见到鲍梅了,他的心里一阵阵的激动,心脏“嘭嘭”跳个不停。他的眼前浮现出她的笑容,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柳浪死了,鲍梅应该属于他,他要永久地拥有她。他幻想着鲍梅见到他以后会迅速恢复健康,他相信自己会在鲍梅的精神世界里取代柳浪,同样,他也需要鲍梅帮助他摆脱那种胁迫他走向罪恶的黑暗灵魂。从公路到医院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台阶,一直延伸到位于半山腰的医院大门,远远望去长达一百多米的数百级石阶,发出银色光芒的大理石台面和石阶两边耸立着的一排迎客松显得格外雄伟壮观。藏豪毫不犹豫地踏上台阶,在他眼里这是一条带领他走向光明和幸福的石梯,他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鲍梅,我爱你!
医院大门口的探视登记室里一个瘦瘦的老护士认真做着登记,这里的登记制度几乎和监狱探视一样的严格。“你叫什么名字?”
藏豪想了一下回答:“侯浦。”
“住址?”
“三俞县。”
“什么关系?”
“表哥。”
“表哥?”护士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憨憨的男人问,“你就是那个‘侯哥’吧?鲍梅天天在不停地念叨着‘侯哥、侯哥’,应该是你吧?你终于来了。”
“真的吗?她天天念叨我吗?”藏豪瞪大了眼睛,兴奋起来。
“当然是真的。她天天念叨你的名字。好吧,我马上领你进去。”听了护士的话,藏豪顿时心花怒放,终于有个女人在思念他,他感到自信和欣慰。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思念和爱的快乐和幸福。护士说:“她现在只记得你的名字,其他的人和事都已经遗忘了。如果她还认识你,你和她好好交流,对她的疾病治疗有好处。但是,你一定要耐心些,温和些,亲切些,明白吗?”
“嗯哪。”他有点不解地说:“她这么开朗,怎么会得精神病了呢?”
“据说是在知道她男朋友死了之后,突然受到了刺激。”
“哦,原来是这样啊。”鲍梅对柳浪的感情确实很深。但是,不管怎么说柳浪死了,藏豪现在有机会了。他要对鲍梅说,他喜欢她,爱她,他会保护她,照顾她,而且他不会再离开她。他相信如果他重新唤起鲍梅的感情,鲍梅的病会迅速好起来。藏豪跟着护士穿过一条长廊,绕过花园,来到医院后面的一栋白楼。花园里的长椅上坐着一些病情稳定的病人,在晒太阳。护士像幼儿园的阿姨一样,在耐心地引导他们锻炼身体。
护士指着白楼告诉藏豪:“这栋楼是我们医院的住院二部,里面住的都是些病情不稳定的病人。一楼墙壁上有病人一览表,有所有住院病人的照片和资料。”藏豪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来到一览表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鲍梅的照片,她梳着两个粗辫子微笑着,一点儿看不出是个病人。“这栋楼里住的大多是一些带有攻击性倾向的狂躁型精神分裂症病人,也有一些像你妹妹似的刑事犯人。楼里的保安很严格,你不能随意走动。”藏豪点点头。他心里惦记着快点见到鲍梅,没有在意护士不停唠叨的东西。护士继续唠叨:“因为安全的原因,你不能把玻璃杯、钢笔和水果刀带进去,因为这些东西都可能成为精神病人伤人的凶器。更重要的是,不能随便和无关的病人接近和聊天。这些精神病人一般不会正面与你冲突,他们的暴力往往是一种突然袭击。”护士一边走一边讲解着探视的注意事项。探视室在二楼接待室里,靠墙放着一排沙发,每个长沙发前摆放着一张木质的茶几,茶几上放着表面镶嵌白色搪瓷的铁杯和塑料烟缸,墙壁上贴着几张风景画。“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病房里叫鲍梅过来。”
护士离开了,藏豪看着墙壁上的风景画。有一张画与三俞县城的风景相似,让他联想起站在医院监护室的玻璃窗前俯瞰小城全貌的情景。大约十分钟后,鲍梅在病房护士的陪同下来到接待室。鲍梅梳着短发站在门口冲着藏豪嘻嘻笑着。“鲍梅,我来看你来了。”藏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鲍梅的面前。
鲍梅瞪着大眼睛嬉笑着往接待室里张望,接着,扭头问护士:“侯哥在哪里呀?你不是告诉我侯哥来看我了吗?”
护士指着藏豪说:“这不是侯哥吗!”
“嘿嘿,他是侯哥?”鲍梅笑了,“他是一个大叔,侯哥比他年轻英俊多了。”
“鲍梅,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是侯哥。”
“哈哈,大叔,你真逗。你的声音有点儿像侯哥,但是你不是侯哥。你怎么知道侯哥的?”
藏豪急得不知说什么好。“鲍梅,你还记得我们在你家里用白马制作抗毒血清吗?你还记得我抓住那个打杠子的罪犯吗?你还记得白马病好起来的那个夜晚吗?”
鲍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听着他提了一连串她听不懂的问题,说:“大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藏豪上前抓住鲍梅的手,激动地说:“鲍梅,我真是侯哥,我来看你了。”
他的举动使鲍梅受到了惊吓。“你骗人,你根本不是侯哥,你就是个大叔,一个坏大叔。”鲍梅甩开藏豪的手,跑开了。
藏豪感觉非常失望,鲍梅是他心灵的天窗,是他心灵的桥梁,因为鲍梅他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他几乎央求着护士说:“能不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我不相信她真的不认识我了。”
护士对他解释:“这是她患病后的症状,部分遗忘和记忆的错位。”
“怎么个记忆错位呢?她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我了?她为什么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却不认识我这个人呢?”藏豪急于弄个明白。
“所谓记忆错位就是她可能把你的名字和另一个与她相关的人联系在一起,把你的名字安在另一个人身上。实际上,她只记住你的名字,但不认识你了。”
藏豪听明白了,鲍梅现在不认识他了,他感觉到无比的失望和伤感。“这种错觉能治好吗?”
“如果病治愈了,原来的记忆还会重新恢复。你不要太着急。”
听了护士的话藏豪心里平静了许多,既然有治愈的可能,他就会有希望。“我能再见她一面吗?”
“恐怕不合适,因为她不认识你了,你强行让她接受你只能适得其反,甚至对她的疾病治疗不利。不过你可以在走廊通过玻璃窗看她。”护士领着他来到了走廊。这是一条特制的探视走廊,探视者可以通过走廊的玻璃看到房间里的情况,而房间里的病人看不见走廊里的人。平时,护士和医生也在这里观察和监护病人的举动。鲍梅在屋子里面抱着个布娃娃,嘴里不断念叨着:“侯哥,侯哥”。藏豪隔着玻璃窗看着鲍梅,他第一次这么专心致志地看着她,观察她。鲍梅瘦了许多,体形更优美了,虽然她穿着肥大的病号服,但仍然掩饰不住她优美的身材。她的脸苍白,在那呆滞的笑容后面显露出一种凄凉。藏豪内心感到无比失落。
藏豪无奈地离开医院,他抱着满腔的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他回头望着那个群山环抱的白楼舍不得离开,那里留下了他的爱人和他的思念。他在扮演着多种角色,他的灵魂在这里是光明的,清新的,离开这里又将重新变得黑暗混浊。“鲍梅,我爱你!”他站在石阶上面向高山大声地呼喊着。当地的老乡奇怪地望着他,相互议论着:这个精神病患者怎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他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传到半山腰的南山公墓,又折射回来,回响在平静的山谷中,也传到了病房里。鲍梅听出是侯哥的声音,激动地站在窗前寻找着侯哥的身影。
“侯哥!侯哥!侯哥!”鲍梅面向高山大声喊着。可是,她的声音太小被玻璃窗遮挡住了,藏豪没有听到。他走了,手里握着从患者一览表上撕下的鲍梅照片,渐渐地走远了。
病房的值班医生和护士跑过来奇怪地问:“鲍梅,你喊谁呢?”
“我喊侯哥呀。我刚才听到侯哥的声音了。”
“侯哥刚才来看你,你并没有认出他呀?”
“刚才那个人虽然说话声音与侯哥很像,但他不是侯哥。”
“你记得侯哥的声音吗?”
“记得。”
“原来是这样,你能够记住他的声音,可是,忘记了他的长相。”
“不对,我记得他的长相,永远不会忘记。”
护士不解地看着朱医生问道:“有这样的事吗?”
朱医生是鲍梅的主治医师,她不以为然地说:“我们的病人千奇百怪,什么精神症状都有,什么奇事怪事都可能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