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梅家隔壁邻居牛放一早赶着马车出门了,在关门的时候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正在送藏豪出门的鲍梅。鲍梅冲他打了个招呼:“牛大叔,这么早就起来了。”
牛放低着头回答:“嗯,去早市。”牛放四十七八岁,一副庄稼汉的长相,黑黝黝的脸庞,一双凶狠的眼睛,健壮的身材没有一点老相。他轻轻一跳稳稳地坐在马车上,赶着马车走了。牛放的眼神让藏豪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从那诡秘的眼神中似乎窥测到他那见不得阳光的心灵。
藏豪离开岱村,几乎是一路跑回医院的,他平时每天早晨也要跑这么远的路程。藏豪虽然一夜没怎么睡觉,仍然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他确实壮得像头牛。太平间仍然平平静静没有事情可做,这种小医院小地方死人的事很少发生,不像大医院几乎每天都有死人被送进来。藏豪希望太平间空闲些,这样他可以整天待在病房里,他需要实时监视柳浪的情况。
柳浪的病情有点恶化,用镇静剂时还会发生抽搐,镇静剂的剂量加大了,藏豪感到柳浪随时都可能会突然死去,心里很着急。到目前为止,他只是从柳浪写的纸上偷看到一个地址,还不知道是哪个城市,他想到可以从鲍梅那儿了解到他们都到过哪些城市,这样至少可以知道银行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可是,即使是知道了哪个城市哪个银行又有什么用处呢?无论如何,藏豪都不甘心这样放弃,他决心先救活柳浪再说。
“侯哥,你的试验做得怎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
藏豪扭头一看是小孙端着盘子正准备进监护室做处置。“一切都顺利。白马已经发病了,慢慢会好起来,但需要时间。”
“大概需要多久呢?”
“最快也要四天,一般需要五天。”
“最好快一点,我担心来不及,李医生说他随时会有危险。我先生说你需要什么仪器和设备尽管说,他随时都为你准备好。”
“谢谢,小孙护士!”藏豪继续在走廊里擦着地板。他知道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关键是靠那匹白马自己,如果白马的抵抗力产生得快,两天后就可以把马血抽出来提取抗毒血清。如果白马的抵抗力差,可能还要再等个三四天,藏豪自然希望能快点儿把破伤风抗毒血清做出来。
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藏豪没有到食堂吃晚饭,急急忙忙离开医院准备去鲍梅家。在医院大门口,遇到了崔主任推着辆自行车回家。崔主任看到藏豪走过来,问道:“小侯,抗毒血清制作的顺利吗?”
“顺利,已经把破伤风血清给马注射了,马很快就有了反应。今天应该是反应最重的时候,估计马很快就会产生抗体。”
“那太好了!祝你成功!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和我说好了。”
“暂时没有,我要尽快赶到鲍梅家。”藏豪走出医院大门,向山下走去。
“等等,小侯,你把自行车骑去,能快点。”崔主任把自行车交到藏豪的手里。
“不,不好意思,那你怎么回家呀?”
“我家离医院近,走路很快就到了。都是为了救人,你不用客气了。”在这个小县城里藏豪感到了和大城市不一样的地方,人很亲切和融洽,特别是对于他这种性格内向孤僻的人来说,人们主动和他打招呼说话让他感受到一种平等的待遇。虽然他做的是护理员工作,可是护士长、护士,还有病人都很尊敬他,让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打开了一扇天窗,阳光和空气都透入进来。
藏豪快速地蹬着自行车,不一会儿就穿过县城走在乡间的马车路上。翻越山冈,穿越山谷,行走在田间小路,他不惧道路崎岖,自行车骑得飞快。快到秋天了,道路两边的玉米秆已经有一人多高了,微风吹来,飘过一阵玉米的清香。他想停下车钻到玉米地里掰下一穗玉米尝尝,可是,他发现前方玉米地里玉米秆在晃动,好像有人在玉米地里劳动,于是,继续向前骑去。他心里想起了鲍梅,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孩,从没有一个女孩对他这么亲切,这么热情,这么真诚,这么信任,这么依赖。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一个女孩的面前是个有用的男人,他心里骄傲起来,嘴里哼起了家乡小调,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他要尽快回到她的身边。突然,藏豪眼睛的余光感觉到玉米地里有个黑影闪过,随后,他后背一阵风声。不好!他感觉到有人挥动着木棒向他砸来,他急忙弯腰缩头,“嘭”的一声他的背部遭到重重一击,连人带车一下子摔进路边的水沟里。藏豪感觉后背火辣辣的酸痛,还没等他爬起来又一棒向他砸下来。他顺势向水沟里一滚,木棒砸在地上,他看到拿着木棒打他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块黑布,动作敏捷,身手不凡。藏豪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鲍梅说的“打杠子”。此人果然心狠手辣,专打人要害,藏豪被激怒了,怒吼一声跳了起来迎着木棒冲了过去。木棒打到他胳膊上,他忍住痛抓住木棒用力一夺,木棒被他夺了过来。黑衣人一看武器被夺走,飞起一脚向藏豪胸口踹去,藏豪被他踹得连连后退几步倒在玉米地边。黑衣人上前争夺藏豪手里的木棒,藏豪用力夺回木棒并顺势站了起来,挥起木棒向黑衣人砸去,黑衣人一下子慌了手脚,扭头就往玉米地里跑,藏豪紧跟着追了过去。黑衣人跑得很快,藏豪在后头拼劲的追,两个人相距20米左右,一前一后大约跑了有4里多路,终于,黑衣人跑不动了,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藏豪没有丝毫疲劳,跑到黑衣人身边一脚踏到他的肚子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咯吱”一声黑衣人的手腕骨折了,黑衣人痛得号叫着,大呼饶命。藏豪用自己的腰带把黑衣人的手在背后捆住,撕下他脸上的黑布。“牛放,是你!”藏豪吃惊地望着这个早晨第一次见面的鲍梅家邻居。
牛放抬头看着他,央求说:“大侄子,你放过我,我把我家里的20万块法币都给你。”
“原来你就是打杠子的,闹了二三年的魔鬼就是你呀!”
“只要你放过我,我回家给你取钱,家里还有钱,再给你100万块,200万块,行吗?我家里还有个昏迷瘫痪的外甥需要我照顾,求你放了我吧。”在当时通货膨胀时期,20万块法币也就是吃顿饭的钱。牛放还不知道,自金圆券发行后法币已经成废纸了。
“谁要你的臭钱!”藏豪在这一刻想到瘫痪在床的鲍爸爸,想到自己昨天发过的要做武松的誓言,他突然变得正义、道德、高尚。挨打的胳膊和肩膀一阵阵的剧痛,痛得藏豪发疯,他抡起拳头把牛放痛揍一通,一直打到他昏倒在地。然后,把牛放撂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往鲍梅家走。来到鲍梅家门口,藏豪敲敲门,见没有人开门便自己推开大门,把牛放推到院子里,接着,一脚把他踹倒在一个角落里,随手把自行车放在门边。院子里,鲍梅在马圈里正搂着白马的脖子轻轻哭啼着呢。藏豪问道:“怎么了,鲍梅?”
“它要死了。”
“不会吧,我来看看。”藏豪蹲下来,看到白马屈曲着脖子,喘着粗气,脸色发紫,连忙把白马的脖子拉直。不一会儿工夫,白马呼吸顺畅了,脸色好了起来,身体也不抽搐了。
“侯哥,多亏你回来及时,否则白马就没命了,柳浪也没救了。”鲍梅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
“记住,以后碰到它抽搐时,一定要让它的气道保持通畅,让它的脖子伸直,否则它容易发生窒息。”
“哦,知道了。”这时,鲍梅才注意到牛放被捆绑着双手倒在院子的角落里。牛放挣扎着靠着墙坐起来,他一只眼睛乌青,鼻子和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这不是牛大叔吗?侯哥,这是怎么回事?”
“让他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鲍妈妈也跑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哟,这不是他牛大叔吗?”牛放低着头斜眼看着鲍梅和鲍妈妈不敢说话。
藏豪上前捏住他受伤的手腕,恨恨地说:“你说不说?”
牛放痛得龇牙咧嘴:“我说,你松手我说。我就是那个打杠子的人。今天打他的杠子,被他抓住了。
鲍梅惊异得不敢相信:“什么,你就是打杠子的人?”
鲍妈妈问道:“这些年受伤的人都是你打的吗?”
牛放低着头痛快地回答:“这些人都是我打的,连我的外甥到我这里来探亲也被我误打了一杠子。”
“你这个畜生,魔鬼,你坑害了多少人哪!”鲍妈妈哭着冲了过去用力地扇他耳光,一直打到打不动了,她瘫倒在地上。
鲍梅跑去叫来村长和警察,牛放被戴上手铐押走了。鲍梅看到藏豪身上的伤心痛得流了泪,她轻轻地为藏豪清洗着伤口。藏豪伸出手臂把鲍梅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享受着和她贴在一起的感觉和兴奋。鲍梅把头贴在他的胸前,两只手搂着他粗壮的腰,她的胸随着呼吸起伏着,刺激着藏豪的神经,鲍梅感觉得到他身体里的亢奋,便慢慢地松开手,抬起头看着藏豪说:“侯哥,你做我的哥哥吧,我会把妹妹的爱给你。我真的很爱柳浪,你一定要尽力救他。”
“如果我不做哥哥呢?”藏豪把她搂得更紧了。
“你不会那么想的,你知道我爱柳浪,我的心永远属于他。”藏豪放开鲍梅,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个会死心塌地爱一个男人的女人,她会为自己的男人做任何事情,哪怕是面对刀山火海,她的心和身体不可能被分解,会一直融合在一起,永远属于一个男人。藏豪突然想到巧儿和月翠,他感到一种伤痛。她们虽然出身贫贱,可是她们可以忍辱负重,也可以义无反顾的追求,但是她们追求的是金钱和富贵,她们是为钱而爱,为钱而抉择,为所得而付出,她们也懂得爱情、真诚、纯洁、给予和努力,但这一切都是为了钱。她们的心和身体是分开的,身体给予你的同时,也许心永远留在另一个地方。然而,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她们遭受了噩运。巧儿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隐约地感到月翠也会离开他,终究不会属于他。他突然渴望得到一个心永远属于自己的女人。“侯哥,我们进屋吃饭吧。我做了好多饭,就等着你过来了。”
“嗯哪,我马上就过去。我再看看白马,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候,度过了今晚它就会慢慢好起来的。”藏豪吃得饱饱的,又喝了一壶白酒,心情很舒畅。饭后,藏豪坐在白马旁边认真地护理着白马,白马一抽搐脖子就会屈曲着影响呼吸,所以他不时地帮助白马变换着卧地的姿势。鲍梅坐在他的身旁陪伴他,夜过得漫长而又飞快。
爱因斯坦说过一句话:当你坐在一个漂亮女孩的身边的时候,一天会像一个小时那样短暂,当你坐在一个炎热的火炉子旁的时候,一小时会像一天那样漫长。天空已经泛出白色,他们坐在椅子上依靠在枣树下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