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我们到达了索尼特左旗招待所。秦秘书焦急地站在招待所大门口等候我们,瑞瑞下车后简短地向秦秘书汇报几句,然后把一个微型录音机交给他。“你们二位辛苦了!”秦秘书简单慰问我俩几句话后,搀扶着惊魂未定的罗素珍,以“谈话”为由把她客气地“请”进招待所。
罗素珍在进入招待所大门的一瞬间,回头冲我俩喊道:“俞警官,你们答应过我到索尼特左旗后给我买鸡钱,然后送我回布鲁库斯镇。”
瑞瑞微笑着冲她摆摆手,说:“你放心吧,我们说话算话!一会儿,我连买鸡的钱和衣服都给你送来。放心吧,谈话结束后我们一定送你回去。”
看到他们走进招待所后,我嬉笑地对站在车门旁的瑞瑞说:“老婆,龙海说韩宝和罗素珍住在蒙古包的那天晚上在被窝里不停地干那个事,可是这个女的却说韩宝不行,你相信龙海呢还是这个女人?”
瑞瑞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说:“当然相信这个女人了!”
“为啥?”
“为啥你自己想去,你是法医还不明白。”
瑞瑞没说这句话时我还有些明白,她说了这句话后我反而不明白了。这种事与法医有何关系?
“开车吧,去商场。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怎么不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这么快就遭到歹徒袭击了呢?”
我把车发动着,说:“是啊!我们的行动很隐蔽,没有人发现我们把她带走。如果有人告密的话,这个人几乎在我们离开布鲁库斯镇后立即就通知了他们的人。这个人会是谁呢?我们报警吗?”
“暂时不报警。我现在也怀疑派出所里可能有内奸。看来这个小镇的水很深哪!李所长刚上任,应该清白,告密者应该是镇上的人或派出所里的老人。庞副所长送老邢去索尼特右旗没回来,告密的可能性不大。”
“遗憾的是,两个歹徒都死了,没有留下活口。”
“算了,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已经把我的疑虑在电话里向李组长汇报了,李组长会与刑警联系,警察会侦查谁是告密者。”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我们赶快到商店里给罗素珍买衣服。唉,老邢不知怎么样了?如果时间还早,我想去索尼特右旗医院看看老邢。”瑞瑞的眼角挂着一滴泪水。
我们的车顺着宽广的满都拉图大街向城市广场开去。城市广场算是索尼特左旗最大的商场。我们把车停在城市广场后面的停车场,从商场后门进去,直接走到卖民族服装的柜台,挑选了一件女式天蓝色的蒙古袍。
我们从商场后门出来时,一辆沈阳牌照的客货两用轿车从我们身边开过去,拐进停车场。我指着那辆车的背影,说:“瞧,沈阳的车。”瑞瑞没太在意,她指着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说:“呶,这也是沈阳车。”
当我们回到停车场准备上车时,我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穿过停车场,从我的侧面向商场走去。我迟疑了几秒钟,当我回头再看他时,他已经消失在商场里。暮色中,我没有看清楚他的面容。这个人是谁呢?很像是柯利郎。不会吧,柯利郎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我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我的错觉。
“你看什么呢?”
“刚才有个人过去,很像柯利郎。”
“真的吗?”瑞瑞惊奇地看着我,“你从前见过柯利郎吗?”
“见过他两次。有一次柯立帆请客,在餐桌上见过他,还有一次在柯立帆办公室里见过一面。”
“他认识你吗?”
“应该认识。”
“他往哪里去了?”
“可能进商场里了,但我不肯定。”
“走,我们到商场里看看。”
我和瑞瑞在商场里四处张望,商场里顾客不多,我们一层、二层、三层,把商场转了遍,没见到柯利郎的影子。“你一定是看走眼了,李组长今天中午说昨天晚上有人在沈阳见过柯利郎。我们回去吧。”
“或许,我可能看错人了。”
我俩回到停车场,我在停车场里寻找那辆沈阳牌照的客货两用轿车,没有找到。奇怪,那辆车怎么这么快又开走了呢?
坐在车里,我脑子还在想着那个人影,感觉应该是柯利郎。但是,有人监视他,他一旦离开沈阳,调查组马上就会发现的。那个监视他的人是谁呢?不会是他吧?我不自觉地问道:“瑞瑞,你觉得刘才宝这个人怎么样?”
瑞瑞想了想,说:“你和刘才宝是七个人中最清白的两个人,完全是因为休假踏上了红石草原,可以被安排作为‘目击’证人。应该说,他们最后成功了。但是,现在我不能确定刘才宝是否还清白,他有可能已经被柯立帆收买了。”
我无言以对,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我不是怕刘才宝受蒙蔽,而是怕他不坚定,被柯立帆收买了,柯立帆曾许诺等他的公司生意好起来后,帮他买一套商品房。这可是不小的诱惑呀!如果那个负责监视柯利郎的人是刘才宝,那可有点没把握。
回到招待所,我们把刚买的新衣服和买鸡的钱交给了秦秘书,让他转交给罗素珍。秦秘书说李组长正在房间里等着要见我们,我俩立即来到李组长的房间。
“组长,您找我们?”瑞瑞站在门口。李组长的房间里坐着一位二十几岁的陌生青年男子,身着灰色羽绒衣,见我俩进来,从沙发上站起来,用陌生的眼光瞥了我一眼,接着用熟悉的目光看着瑞瑞,我猜他俩认识。
“俞瑞、安丰,你俩请进!”李组长满面笑容迎接我们,给我俩沏茶倒水,“请坐,喝点水!我给你俩介绍一下,这位是贾春。鉴于邢恺副处长伤势严重,调查组决定把贾春调过来。俞瑞,你继续担任副组长,贾春机智聪明,曾经与柯利郎打过交道,可以协助你工作。”
“是,李组长!”瑞瑞接过李组长端来的茶杯,走上前与那个叫贾春的男人握手,“贾春你好!”
贾春身材高大,粗壮,浓眉大眼,黑红脸膛,圆圆的脑瓜留个寸头,笑容里隐藏着狡黠,如果不是李组长引荐,从他的相貌和言谈举止看,我不会认为他机智聪明多少,相反,倒觉得他像个毛头小伙,呆头呆脑。
贾春站起来说:“刚才李组长一直在夸奖你们两人。兄弟我刚刚调来,情况还不熟悉,今后还要向你们学习。”他的口音带着浓烈的辽东腔调,然而,他解释说他是赤峰人。
李组长笑笑说:“邢恺擅长经济案件侦破,但红石草原案件越来越多地牵扯到刑事案件,所以,调查组特别把贾春抽调过来。贾春与劫匪打过交道,在刑事反侦查方面有点经验,关键是他年轻、身强力壮,可以负责保卫和安全。”
从李组长的表情,我和瑞瑞看出来案情有了新的进展,我俩规规矩矩地坐下来,等着李组长的指示。
李组长说:“你俩辛苦了!我从罗素珍谈话中了解到,下午驾驶卡车的两个歹徒很凶恶,你俩表现得机智、勇猛,成功地保护了证人。”
听了李组长的夸奖,瑞瑞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如果当时再冷静一些,留下一个活口就好了。”瑞瑞主动说出自己心里的遗憾。
李组长说:“这没什么遗憾的,正当防卫!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呀!成功地保护了证人就是我们的胜利。你说呢,贾春?”
贾春点点头:“是,有证人在就有继续侦查的线索,最终,一定会抓住剩余的罪犯。”
李组长继续说:“我们通过与罗素珍谈话了解到,钱贵就是那个买狼的人。”
“果然是钱贵!”我和瑞瑞吃惊地喊起来。
“是的,买狼人就是钱贵,他在过去的十个月频繁在小镇上出现过。罗素珍是个很重要的证人,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证词,她在韩宝家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钱贵。这是钱贵本人最近拍的照片。”李组长把钱贵的照片递给我们。我和瑞瑞端详着钱贵的照片,他的相貌正如柯立帆描述的那样。
“我怎么觉得他的相貌这么熟悉呢?好像感觉像什么人。”
瑞瑞说:“大众脸,所以让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不觉得这张脸很大众,我倒觉得很特别。”
瑞瑞没有理睬我的问题,转头问李组长:“组长,钱贵现在哪里?”
李组长说:“据我们调查,他离开沈阳已经四天了。”
瑞瑞说:“这么说他是与我们同一天离开沈阳的。”
“没错,他跟踪我们一路来到锡林郭勒盟,住在索尼特右旗一家旅店,那里距离红石草原比较近。据最新掌握的情况,昨天他来到索尼特左旗,同时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柯利郎手下的四个打手,其中两人下午在路上袭击你们时溺水死亡,还剩下两人与钱贵一起。他们今天一早退房,驾驶那辆灰色的桑塔纳旅行轿车离开了索尼特右旗,暂时去向不明。据旅店人员说,一小时前,有个人开着一辆空的厢式货车到旅店找钱贵,发现钱贵退房了,马上就离开了。根据服务员描述的相貌特征,我怀疑是柯利郎。”
“刚才在商场的停车场,安丰看到一个像柯利郎的男子从后门进入商场。我们马上跟着追进商场,楼上楼下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我当时还认为安丰看走眼了,看来,他果然来了。”瑞瑞眼睛亮了,表情兴奋起来。
“不过,警察已经封锁了这一地区通往省外的公路,他们跑不出去。袭击你们的车辆是他们昨天夜里从索尼特右旗一个工程队盗窃来的。看来他们早有预谋,提前埋伏在半路。贾春以综合调查组的名义从电话局调出下午从布鲁库斯镇打出来的电话。贾春你谈一下调查的结果。”
贾春说:“布鲁库斯镇目前已经覆盖无线电话网络,但全镇只有两部移动电话。镇上有八部直拨外线电话,其中四部是公用电话,其他的电话进出均须总机转接。中午之后,经过总机转接的电话没发现任何可疑记录,四部办公电话,包括派出所的一部直线电话,均无可疑通话记录。四部公用电话中有两个电话记录十分可疑,分别从镇子不同公用电话打给索尼特左旗同一个公用电话。据看电话的人描述,在布鲁库斯镇打电话的人是一个高个子的外地人。
瑞瑞说:“看来歹徒很狡猾,在逃跑时留下一个人继续监视我们。”
贾春说:“也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逃离布鲁库斯镇,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们可能打算伺机除掉罗素珍。发现你们带走了罗素珍后,他们立即通知自己同伙在半路上袭击你们。”
瑞瑞归纳说:“这样看来,他们昨晚住在左旗,今天一早退房,兵分两路,钱贵带两个打手直奔布鲁库斯镇,抢先动手杀了韩宝,打伤了老邢。另一路潜伏在右旗,盗窃一辆工程车埋伏在路上。这么说钱贵和另外两个打手还没离开红石草原。”
贾春说:“应该还在红石草原。”
我插话说:“既然案情已经浮出水面,干脆直接抓住柯利郎呗!”
李组长说:“虽然案情早已明朗,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柯利郎背后策划或参与了这起犯罪。他手下的两个打手即使被我们抓住,我们也很难抓到柯利郎本人参与犯罪的证据。他没有与打手汇合,也没有直接参与行动。他手下的人有可能是直接被钱贵雇用的,受钱贵指挥,即使他们犯罪了,从表面上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个老牌的黑道头目,狡猾得很,公安局几次抓住他,但每次都因为证据不足,不得不放了他。”
我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组长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查找赃款的下落。为什么柯利郎要开一辆厢式货车到草原来呢?”
瑞瑞说:“是啊,难道他要取货吗?”
“对,俞瑞,你分析得有道理,他有可能是要取走藏在红石草原的钱。我一直怀疑他们把赃款藏匿在红石草原的某个地方。”
瑞瑞问:“他们能把钱藏在哪里呢?”
“我也正要问你呢?”
瑞瑞说:“最大可能是基努塔纳峡谷的山洞里。那里有些山洞一年四季温度恒定,干燥,适合货物的长期保存。放在山洞里的草垫几百年都不会腐烂。”
李组长点点头:“嗯,望天洞和溶洞已经搜查几遍了,没有任何发现。还有几个山洞要重点搜查。”
瑞瑞问:“组长,什么时候行动?”
李组长说:“据说今天午夜十一点后当地警察开始大搜捕行动,抓捕杀害韩宝的凶手,但你们不参加。你们俩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有更重要的任务。夜里搜查山洞危险,你们三人明天白天重点在基努塔纳峡谷搜查所有的洞穴,争取搜出赃款。”
“据说?”我有点疑惑,脑子里出现一个问号,“李组长,难道今晚的搜捕行动不是您亲自指挥吗?”
瑞瑞反应非常机警,说:“安丰,别咬文嚼字了。不该问的就别问。”
贾春说:“安丰,你是新人,不了解我们的办案原则。我们完全是独立办案,如果涉及刑事上的事情,由当地警察处理,我们仅关注经济犯罪。这就是为什么李组长多次提出抓人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找到他们隐藏在红石草原上的巨款。你明白吗?”
臭小子,用教训人的口气对我说话!我不服地说:“我当然明白!”其实,我口头上说明白,心里还是不太明白。“要是我,这么多钱,绝不会藏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里,我可以用假名存银行或藏在家里,或放到朋友那里,可以转到别人的账户里,或者转到国外。”
瑞瑞简洁地说:“所以你不是罪犯,你也不会去犯罪!”
李组长说:“是啊,我们要从罪犯的角度去思考和推理。罪犯在进行重大犯罪时除了相信他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像叶行长这种与国外商人密切联系的人可以把钱转到国外,但对于柯利郎、钱贵这类社会黑帮,他们是不会把钱转到国外的,转到别人账户或用别人的名字存进银行他们不放心,藏在自己家里等于死路一条。所以,应该有一部分钱没有带走,还留在国内。”
我固执地反驳:“那他们父母呢?”
李组长耐心解释:“父母兄弟姐妹他们可以信任,但很容易被怀疑,况且他们犯罪后会尽量避免牵连自己的亲人。对于任何犯罪分子来说,盗窃成功不算完美,盗窃后把赃款隐藏好,最终没被搜查出来才是完美的胜利。”
“哦,明白了!”我哑口无言。
“安丰,组长说的很有道理,你以后慢慢学吧。”瑞瑞换了一个话题说,“组长,老邢的伤情怎么样了?”
“两小时前我往医院打过电话,他还昏迷呢。医生说他生命暂时没有危险,最坏结果是植物人。”
“啊!植物人!”瑞瑞的眼圈红了,“组长你一定要救救他呀!想尽办法让他醒过来,别遗留什么后遗症啊。”
“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请了省城最好的脑外科医生给他会诊,为他做最好的治疗,争取让他醒过来。”
“组长,我想去索尼特右旗看看他。”
“哦,我忘记告诉你了,老邢现在可能已经不在索尼特右旗了,我打算今晚把他转移到省城一家大医院,你们放心,我会找最好的专家给他会诊治疗。你们今晚哪也别去,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再说你们去医院也没什么用处。”
“那好吧。”无可奈何的瑞瑞和我离开了李组长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