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银星证券公司一开门,柯利郎就来到大户室,悄悄溜进倪铁林的屋里,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打开倪铁林的股票账户,按照当天的市价卖掉所有的股票,然后把股票账户里的1900万人民币转账到倪铁林的银行存折里。随后他关闭电脑离开证券公司,来到倪铁林的开户的银行里,拿着倪铁林的身份证和他自己的身份证把1900万元人民币转到环山市银行的一个账号里。他没有遵守与倪铁林之间的约定只转走1700万,其余210万留给倪铁林的女儿。
第二天下午,所有事情办妥之后,柯利郎才派人把倪铁林送到元宝山下的一家医院治疗。由于长时间的低温损伤了他的肌肉和神经,倪铁林的下肢瘫痪了,腿脚全是冻疮,他的后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但是,他的命保住了。他的女儿带着他和倪勇生到公安局报了案。
公安局接到报案后很重视,成立了专案组,一位姓邢的处长负责这个案子,他派人进行了细致的查证。警方很快找到柯利郎,把他带到公安局。他在公安局里回答问题滴水不漏,他手里握有环山市合作银行委托他追讨欠款的委托书和倪铁林同意还款的协议书,他一口咬定他是在沙河边找到倪铁林的,发现倪铁林在冰河中捞鱼,不小心落水,他救了倪铁林。倪铁林恶意欠债外逃,确定无疑。那笔钱已经全部转入到环山市合作银行的账户里,属于还款,没有一分钱留在柯利郎个人手中。他坚决否认曾采取恐吓和胁迫手段逼倪铁林还款,相反,倪铁林由于受伤活动不便,主动求他帮助到银行转款。有倪铁林亲自签名的委托书为证。
警察看到倪铁林腿上的伤残也怀疑柯利郎在追债过程中使用了违法行为,但没有取得任何柯利郎在讨债过程中绑架、暴力、恐吓和敲诈的证据,倪铁林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柯利郎在讨债时使用过暴力。至于倪勇生被绑架遭受到死亡威胁的事件,柯利郎压根没露面,警察更无法认定他组织和参与这个绑架案。警察明知他是非法讨债,但拿他没办法。他从容地逍遥法外。这件经济纠纷案就这样结束了。
倪铁林的女儿看到父亲被柯利郎迫害致残,钱财荡尽,发誓要不惜代价为他父亲报仇,追回钱财。
从此,叶新行长和柯利郎成为好朋友,经常来往。柯利郎有钱了,办了一家酒水销售公司,堂而皇之做起生意来。他成了环山市合作银行的常客。
我问:“倪铁林的女儿是干什么的?她一个女孩能报仇吗?”
老邢看了我一眼,说:“这与你们没关系,有些事你现在没必要了解。”
他接着说:“红石草原的事件虽然牵扯到一些不大不小的刑事案件,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重大的跨省的经济案件。倪铁林的女儿委托的私家侦探发现,在叶行长出逃半年多前,1992年1月份-7月份,榆林制皮有限公司与白山皮革贸易公司联手通过融资的方式诈骗银行贷款累计9000万。关于这件事,我请俞瑞过来亲自对你说吧。”
在那个1000万经济案件就能轰动全中国的年代里,9000万的数字该有多大的爆炸效应啊!
老邢拨通瑞瑞房间号码,说:“俞瑞吗?我是邢恺,安丰在我的房间里,你过来吧。”
瑞瑞很快就敲敲门进来了。
“俞瑞,请坐,”老邢把自己的沙发让给瑞瑞,他端起茶壶给瑞瑞斟满一杯茶水,“俞瑞,喝茶!”
妈的,这家伙突然变得殷勤,看来也是个色鬼。我心里不大痛快。
“不用了,我在自己房间里刚喝过水。”瑞瑞扫了一眼茶几,看到我的桌前没有茶杯,把茶杯推到我前面,说,“安丰,你喝吧。”我得意地端起茶杯一口喝了半杯。
老邢的脸色有点尴尬,说:“俞瑞,我刚才把柯利郎讨债迫害倪铁林的案件详细地向安丰做了介绍。下面你谈谈你后来调查的融资诈骗案的情况吧。”
“好吧。这个月,我一边做去红石草原的准备,一边在调查这起融资诈骗案的来龙去脉。”瑞瑞坐下来继续讲起来。“他们采用开票据的方式骗取银行的汇票。在叶行长的关照下,这两家独立的企业在没有存款保证的情况下,合作银行优先给予他们1000万的承兑汇票,他们利用这张汇票到另外一家银行提取了现金,然后又回来把钱存入到环山市合作银行,成功完成‘空手套白狼’的第一步融资过程。
“接着,通过孙玫红在中间牵线,这两家企业联手开始了一系列金融诈骗行为。他们利用这1000万存款,伪造大额皮革交易合同,然后反复使用同一张增值税发票原件,找到审核宽松财会管理有漏洞的环山市其他合作银行开立承兑汇票,然后利用合作银行的承兑汇票,到几家大银行提出现金。在环山市合作银行配合下,这两家企业在多家合作银行循环开具多张承兑汇票,拆东墙补西墙,汇票的票面金额越来越大,最终诈骗的总金额达到实际存入保证金的10倍,上演了一场地道的麦道夫式‘庞氏骗局’。”
我不解地问:“什么叫‘融资’?”
他俩看出来我对经济学一窍不通,耐心地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融资就是企业为了自身经营和发展的需要,通过一定途径集资的过程。企业往往首先选择银行作为投资者向银行集资。一般来说,交一万元保证金可以开出两万元的承兑汇票。”
“哦,就是借钱呗。”我又问,“这个案子与柯立帆有关吗?这两家公司是他的吗?”
“从表面上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们怀疑实际上是他在背后策划了这起案件,只不过他们策划周密细致,现在还没有找到柯立帆直接犯罪的证据。这两家公司与柯立帆没有关系,都是‘皮包’公司,租借的厂房、库房和办公地点,临时雇用了一些会计和工作人员,就连库房里都放置有近万张动物原皮,欺骗了银行实地考察人员。榆林制皮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秦立男,白山皮革贸易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吕玖湖,经过银行工作人员辨认照片,认定他俩参与了诈骗案的全过程。红石草原案发后这起金融诈骗案暴露,吕玖湖死于狼口,秦立男一分没得到,反而锒铛入狱。秦立男说他是受孙玫红雇用和指使的。”
早在几年前我就听说过“皮包”公司这个贬义词,据说从前是指那些一个人注册一家公司,没有固定经营地点,把所有的公司公章、法人章、财务专用章、发票和银行票据都放在一个皮包里,人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办公。现在是形容骗子公司的贬义词。
我说:“这么说柯立帆没有参与这个犯罪,完全是孙玫红和吕玖湖两人作的案?”
瑞瑞问我:“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回答:“不可能。他俩没有这个能力,一定有人在背后策划。”
瑞瑞说:“嗯,我们也这么认为。根据你T肽化验结果,我们更有理由怀疑这件案子背后有人周密策划安排。吕玖湖被利用,最后死于非命,而叶行长和孙玫红则逃之夭夭。明天,我们争取在山洞里找到他俩假死的证据。我和邢副处长一直怀疑他们会把钱隐藏在什么地方。这么大的巨额现金他们带不走,也不敢存银行,会不会就藏在红石草原呢?”
“哦,怪不得你俩今天白天在山洞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瑞瑞说:“北方的山洞干燥,适合长期保存纸币,他们有可能把钱藏在哪个山洞里。李组长的目的很明确,一定要找到钱!”
我问邢恺副处长:“那你们调查过孙玫红与叶行长的关系吗?”
“调查过,但是,有些问题还不清楚。从这个事件本身看,大家都认为叶行长与孙玫红是情人关系,一同密谋了这起案件,一同逃跑。但是,我们调查了一年前孙玫红与叶行长的来往记录,奇怪地发现孙玫红每次到环山市拜访叶行长,包括在环山市参加演出,柯利郎都陪伴在她的身边。”
“你的意思是孙玫红与柯利郎的关系也值得怀疑吗?难道柯利郎也参与到这起犯罪了吗?”
“很有可能。但是,今天龙海老人描述的买狼人相貌特征与他不符。我们已经让总部把他们几个人的照片传真过来,明天可以请老人辨认一下。”
“嗯,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我记得老人说那个买狼人戴着口罩和墨镜,就怕他时间久了认不出来了。”
“是的,我们也担心。但是不要紧,只要怀疑到他,我们就会紧抓不放。狐狸再狡猾总有露尾巴的时候。”老邢显得信心十足。
看来,这个案子还真有点儿复杂,孙玫红与柯立帆和叶行长的关系还没弄清楚呢,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柯利郎,这真的成为地道的三角形关系了。想到这里我不自觉脱口而出说:“这样看来,孙玫红成为侦破的焦点了。”
老邢说:“没错,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扭头对瑞瑞说:“俞瑞,你把你了解的孙玫红情况向安丰介绍一下吧。”
瑞瑞脸红了,带着歉意说:“安丰,不好意思,有些事我一直瞒着你,包括我自己个人的事情和工作的事情。根据我调查的情况,孙玫红从环山市演出回来后与柯立帆去了一趟杂木古小镇谈生意。三天后从杂木古镇回来,她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自己悄悄去了医院做了妊娠试验。她曾经在怀孕第五十天和满三个月时两次去过市妇婴医院看医生,做过B超和血液化验。她在确定怀孕后曾在诊室里当着医生的面痛哭过,但她没有选择人工流产,而选择了继续怀孕。她于1991年底开始不再上班了,据我们后来了解,她离开沈阳后住在环山市,一直到1992年2月在环山市足月生产了一个7斤重的女婴。她分娩后,叶行长、柯立帆,还有柯利郎都去医院看望过她。”
我吃惊地半张着嘴巴:“柯立帆怎么没提过这件事呢?”
瑞瑞分析:“这很好理解,孩子是他的,他不敢说。如果不是他的,碍于面子他更不会对我们说。他不提这事不正说明他心里有鬼嘛!”
“嗯,有道理。”我思考了一会儿,提议,“你们可以根据母女的血型初步判断他们三人中谁可能是父亲呀。”
“这个问题我们调查组的人员也想到了,他们到医院里调出她的住院病历,孙玫红的血型是A型,女儿的血型也是A型。但是进一步调查发现这三个男人竟然也全是A型。”
“啊?竟然这么巧!”
瑞瑞说:“是的,我们也感到无奈,这种不到1%的几率也让我们碰到了。所以这个案子调查一直不顺利。”
我提议:“还有一个办法,取孩子的血做亲子鉴定。”
瑞瑞说:“孙玫红出事后,孩子也失踪了。”
我问:“孙玫红的母亲知道她生孩子的事吗?”
“据我们侧面了解,她的母亲对此一无所知,认为女儿外出学习了。孙玫红也没再回过家。她分娩后参加过一个出纳培训班,她热衷于学习出纳知识。1992年3月至7月她与吕玖湖频繁出现在几家大银行里,开始进行疯狂的金融诈骗活动。”
我说:“看来这个女人是想钱想疯了,否则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来。”我的脑子里想起孙玫红在汽车里的样子,她当时那种天真、纯朴、秀丽的模样,与现在瑞瑞描述的女人一点儿都吻合不上。我几乎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是,有一点儿我确信,她欺骗过我。记得那天刚出发时,当我问她是不是第一次来到草原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认为叶行长最有可能是孙玫红孩子的爸爸,否则孙玫红不会这么得心应手地成功诈骗,他也不会与孙玫红一起失踪。老邢也同意我的推测,但是,瑞瑞怀疑孙玫红与柯利郎之间关系暧昧。她说自从听到柯立帆讲的故事后,她一直在思考孙玫红在电业夜总会醉酒后的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有可能是柯利郎乘人之危,夜里进入她的房间强奸了她。
我说:“孙玫红怎么会跟柯利郎呢?不可能!柯利郎是柯立帆的堂弟,他知道柯立帆喜欢孙玫红。再说柯利郎周围从来不缺女人。”
瑞瑞没有与我争论,因为她只是凭感觉,拿不出证据来。
老邢分析说,叶行长去年提前几个月得知9月份银行系统要进行财务大检查,这也可能是促使他8月底逃跑的原因。老邢认为他们两人有可能早已通过内蒙边境线跑到国外了,但钱肯定没带走。最近经常有偷渡到中国的朝鲜人,所谓的脱北者,从布鲁库斯镇边境一带越境到蒙古国,然后跑进日本领事馆里避难。叶、孙二人是朝鲜族人,说着流利的朝鲜话,完全有可能冒充北朝鲜的脱北者,越过中蒙边境线,闯入外国领事馆寻求避难。
他们检查了那两家“皮包”公司的银行往来账目,只有多次提取现金的记录,没有任何转账的记录。他们也检查了金山国际贸易公司和柯立帆的环山市分公司的账目,以及他个人的账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到目前为止,柯立帆和柯利郎的个人银行账户也没发现异常的情况。巨款消失得比人更神秘。
这么大数量的现金足足可以装满一个小货车,他们两人是没法带出国的,也没法存入银行。人可以跑到国外去,但钱一定还藏在国内某个地方。老邢说只要我和瑞瑞全力协助,他有信心找回赃款。
这天夜里,在老邢的房间里,我听到的这些情况完全是另一个版本,与刘才宝讲的出入很大。我糊涂了,不知道到底哪个版本真实,看来这个案子真有点儿谜。
夜深了,我带着倦意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在漆黑的房间里久久不能入睡,蒙眬中孙玫红、叶行长、柯立帆、柯利郎的相貌轮番出现在我的眼前,柯立帆反复对我喊:安丰,我是冤枉的!
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直到早晨有人敲我的房门,我才用力地睁开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