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特左旗位于索尼特右旗的北部,是个不通火车、相对偏僻、靠近边境的古城,它位于草原的一块地势低洼的地带。城北是一座红土高坡,城南是一片平坦的草原。据说当初的蒙人选择这里定居,主要是为了避风。草原上的北风,刀一般的坚硬,掀起树根,卷起沙暴,狂奔千里,遮天盖地。
由于雪天路滑,车子开不快,我们于出发的当天傍晚九点多才到达索尼特左旗。我们沿着一条偏僻的马路进城,马路两边是色彩陈旧的蒙式二层楼房,街边低矮、昏暗的路灯,随风飘摇。我们在这条马路的尽头找到一个索尼特左旗的政府招待所。在招待所大厅简陋的柜台前,我们匆匆地办理了入住手续,每人领到一把房间钥匙。吃过晚饭,返回各自房间,早早地上床就寝。雪白的月光、疲惫的夜晚、简陋的小房间、温暖的被窝,很快催人入梦。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风雪中继续前进。吉普车离开索尼特左旗后顺着一条支线公路向南行驶,于上午九点,到达基努塔纳这个神秘的地方。
基努塔纳还是老样子,巨石如林,丘陵迭起,公路转了个直角弯从两座红石山峰之间穿过。公路转弯的地方位于丘陵的一处高坡上,回头遥望草原远处,白茫茫的雪海无边无际。在白雪的衬托下,山坡上的红石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吉普车停在公路的拐弯处,我凭借着记忆向瑞瑞介绍四周的情况。前方公路右侧的一座石峰下是发现吕玖湖点燃篝火的地方,石峰的背后是宽阔的基努塔纳峡谷,峡谷向南越走越深,越走越宽,随后,向东转了弯与另一条东西走向的峡谷汇合。吕玖湖的尸骨被发现在两条峡谷汇合处的西坡。前方公路左侧的山峰下有一个缓坡,叶行长和孙玫红是在那里失踪的,我们在那个山坡上先后发现两堆带血的白骨。
风静雪停,瑞瑞摇下车窗向外望去,倒吸一口凉气,说:“哇!这里的地貌果然不寻常,不愧传说中的鬼丘。”
司机老邢也说:“我在内蒙古当兵五年,几乎走遍了草原,还从没见过这种灵异的地方,连石头都像张开大嘴的猛兽。你们瞧,雪地上到处是一行行野狼的爪印。”
我说:“怎么样,瑞瑞?害怕了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瑞瑞说:“石头再吓人它还是个石头,没什么好怕的。安丰,我担心的是大雪覆盖,改变了这里的地形地貌,你找不到原来发现白骨的地方了。”
我自信地说:“应该能找到。那天,我们的车开回来寻找吕玖湖时也是停在这个位置,只不过汽车颠倒了方向。我们从峡谷回来跨过公路,顺着车尾的方向跑过去,沿着一条小路冲上左侧的山坡。那条小路两边有几块岩石,叶行长的白骨就在一块岩石的旁边。”
“我们下车吧。既然来了,就别害怕。”瑞瑞穿上一件红色的羽绒上衣,拉上拉锁,打开车门率先跳下车。她绕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盖,拿出两把铁锹和一根折叠的钢制的三节棍。接着,把三节棍放在一个布袋子里,斜挎在肩上。看到瑞瑞背袋里的三节棍,我的心踏实一些,至少不用再害怕狼了,瑞瑞的三节棍挥动起来对付狼群应该没问题。瑞瑞的三节棍武艺高超,堪称神棍旋风,她特意为我表演过一次。她的钢制的三节棍每节50厘米,旋转速度奇快,在她身体四周形成一道金属屏障,不仅人无法靠近,就连飞镖也难以穿过。三节棍挥舞形成一股恐怖的旋风,碰到伤,击中死。
我从椅背上抓起那件白色羽绒衣,套在身上,跟着瑞瑞来到车后。“瑞瑞,我帮你拿点什么呢?”我伸手摸摸她后背冰冷沉甸甸的钢棍。
瑞瑞说:“你帮我拿着铁锹吧,三节棍你没用过,还是我自己拿着。”
老邢说:“我跟你们去吧,既然来了就要帮忙。”老邢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衣,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快步跟上来。
我大踏步地走在前面带路,我清楚记得孙玫红的那堆白骨是在一个洞穴的旁边。我们跨过公路走上山坡,沿着山坡上裸露的岩石寻找洞穴。雪白的山坡已经变了模样,找不到记忆中的痕迹,我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最后,在一条小路旁边,发现了那个被积雪覆盖只露出一半的黝黑的洞口,总算找到了那天发现孙玫红白骨的地方。下边几十米远一块巨石下,应该是发现叶行长白骨的地方。当时,我们是先发现叶行长的白骨,接着再往前寻找,又发现了孙玫红的白骨。
老邢查看了周围环境,说:“这个洞穴不是狼窝。你瞧,洞口的积雪没有狼出入的爪印,周围狼的爪印离得很远。”
我说:“不对呀,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看到这个洞口附近有很多狼的血脚印。”
我们清理着地面的积雪,一点点地铲除薄冰,在裸露的土地上,仔细寻找残留的骨骼。我们逐渐地扩大寻找范围,耐心地搜寻,但是,没有找到一块骨头。
瑞瑞问我:“安丰,你能确定就是这里吗?”
我回答:“我确定。那天我和刘才宝就站在这块石头前,背对着白骨,看到从对面红石坡上的那个山洞里钻出来几头狼,刘才宝还朝狼开了几枪。”
接着,我们找到叶行长遇难的地方,石头上的陈旧血迹依稀可见,我们清理积雪,寻找残骨,同样一无所获。也许时间太久了,残骨被风沙吹失了,或许被沙土掩埋了。
瑞瑞失望地看着我,说:“其实,来之前我就有预感恐怕我们找不到遗骨。这种荒野的地方,变故太多。”
我叹口气说:“唉,我当时被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惊呆了,一时昏了头。”
老邢点点头:“我理解,你当时一定是惊慌失措,慌了神,乱了手脚,否则不会不采集骨骼。”他的语气似乎有点嘲弄我的意思。
是啊,我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我指着对面山坡对瑞瑞说:“你瞧,那边山坡地势多么鲜明,一大块裸露的平整的红色岩石形成的山坡,那里就是我说的红石坡。在红石坡上方有一个山洞,我和刘才宝当时亲眼看到从那个山洞里钻出来几头狼。”
瑞瑞望着远处的红石坡,说:“不管怎么说,我有预感,叶行长和孙玫红还活着。说不定赃款,那么多现金还来不及运走,就藏在哪个山洞里呢。”
司机老邢听到这句话,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容:“真若如此,我们该有事做了。”
我们扩大了寻找范围,在石头四周和山洞附近清除积雪,一遍一遍仔细地清查着地面。几个小时过去了,除了找到几颗纽扣,没有任何收获。
这次来红石草原的目的是寻找叶行长和孙玫红的遗骨,进一步鉴定白骨的身源,可是一块遗骨也没有找到。怎么办?找不到遗骨,就无法证明那两具白骨的身源,更无法确定叶行长和孙玫红的死活。看来要白跑一趟了。我们失望地回到车里,没别的办法,只好打道回府。
吉普车掉转车头往回开了有一里多路时,瑞瑞突然提出我们应该进山洞里瞧瞧。她看着老邢,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老邢毫不犹豫答应:“没问题。”吉普车又掉头往回开。
我问:“不怕山洞里有狼吗?”
瑞瑞说:“不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不敢相信瑞瑞一个文静的女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我紧张兮兮地说:“那可是狼穴呀!别冒险了!”
“如果真是狼穴,更应该进去看看,不入狼穴焉得狼崽子。呵呵!”瑞瑞的表情丝毫不紧张,还开了一句玩笑。
老邢看了一眼瑞瑞,自信地说:“我认为那个洞穴应该不是狼穴。刚才我注意到,在洞口附近50米左右的雪地上没有狼的爪印,也没有新鲜的狼粪。如果那个山洞是狼穴的话,洞口附近应该有狼活动的迹象。”
老邢看瑞瑞时的眼神有一点怪,我说不出来怎么怪,但他的眼神让我感觉不舒服,目光里似乎带有长辈的慈祥、同事的亲切和一点异性的迷恋。瑞瑞倒是表现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瑞瑞与老邢平时一定很熟悉,否则她不会求他帮忙。老邢一定也喜欢瑞瑞,否则,他不会这么热心帮忙。我的心像打翻的醋罐,酸溜溜的。
我瞄了一眼老邢,心里不太高兴,心想这个司机怎么这么多事,明显是鼓动瑞瑞冒险吗!净瞎掺和!我不满地顶了他一句:“你不知道冬天狼会在洞穴里冬眠吗?八月份孙玫红和叶新出事的时候,我可是发现那个洞口有带血的狼脚印哪!”
瑞瑞看出来我的心思,知道我有点反感老邢的介入,解释说:“安丰,老邢虽然现在是开车司机,可是,他在内蒙古当兵的时候曾经是个老侦察兵,对草原上的情况很熟悉。”
老邢把车停下来,大度地对我说:“安丰,你留在车里吧,我陪俞副队长进山洞里看看。”
瑞瑞推开车门,下车打开后备箱,从行李箱里取出两只手电筒、一盘绳索和防身设备,对我说:“安丰,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我们很快就回来。”瑞瑞和老邢离开汽车向山坡走去。
“等等,我也去!”我跳下车,随手关上车门,追上他俩。我怎么能留在车里让瑞瑞与老邢一起去冒险呢?这是我的事情,我也是个男子汉,绝不能表现出懦弱。
瑞瑞把手电筒递给我,说:“安丰,你来了更好,进山洞后你负责照明。”
进洞之前,老邢递给我一把汽车钥匙,说:“万一有野狼攻击,你先撤退,回到汽车里发动好车子,打开车门等着我们回来。”
我们来到山洞口后,没敢贸然闯入山洞,先用两只强光手电筒把一人高的山洞照得通明,仔细地看清楚山洞里的情况。山洞的墙壁是红褐色干燥的岩石,地面是一个平坦向下延伸的斜坡,我们视力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异常。
老邢和瑞瑞走在前面,我跟在他俩身后,我们顺着斜坡缓缓向深处走去。大约走了有100米左右,山洞的空间突然变大,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一股冷气吹来,令人寒栗。瑞瑞和老邢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仔细听着洞深处传来的声音。我们用手电筒四处探照了一遍,前面山洞向左拐弯了。
老邢说:“这是一个溶洞,前面可能有暗河。”
瑞瑞问:“溶洞里怎么不见钟乳石呢?”
老邢说:“你仔细看,墙壁上有溶洞特有的溶沟和溶纹。草原和沙漠的溶洞不像内地溶洞那么潮湿,没有各式各样钟乳石的奇观异景。”
拐过一个直角弯后,一座45度的拱形的石板桥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我们看清楚了,眼前的这座石桥是一条横搭在悬崖两边的天然的拱形的石板,有七八米长,两米宽,很像江南的古桥,桥下是一道百米深渊。顺着手电筒的强光可以看到深渊两侧湿漉漉、反射水光的悬崖峭壁、吊挂在深渊底的一条条酷似冰柱的钟乳石、从悬崖半腰飞落而下的瀑布以及泛着白色浪花的激流。这里有一条汹涌澎湃的地下暗河。
老邢说:“原来听说内蒙古西部有一条地下河,中西部没有地下河,没想到这里也发现了一条雄伟壮观的地下河。”老邢用手电向河床的下游照去,河床逐渐变宽,水流变缓,水浪冲击着石壁溅起白色的浪花。这条地下暗河还不小哇!
我站在悬崖边,探头向深渊下望去。瑞瑞劝我道:“安丰,别看了,离悬崖边远点,小心别滑下去。”
地下河走在溶洞里的这一段是开放的,在其他地方是密闭的,掉进河里恐怕就别想活着出来。我探头看了一眼这个漆黑、冒着寒气的深渊,小心翼翼地退了回来。
“瞧,狼粪!”我发现石板上竟然有狼粪和踩在粪便上的爪印。果然这个山洞里有狼!瑞瑞和老邢谨慎地停下脚步,不敢轻易越过这座石板桥。我用手电筒向桥的另一端照去,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山洞的尽头,这里是一个有100多平方米宽阔的拱形的溶洞,像个大厅,大厅的顶壁可见滴水和溶纹及细小的钟乳石。地面巨石林立,凸凹不平。溶洞大厅被这条深渊和河流一分为二,桥对面是一窄条相对平坦的空地。我惊奇地发现在空地上堆放着几个空空的木笼子。
“俞瑞,我过桥那边看看,你和安丰在桥这边守候着。”老邢大步越过石板桥来到悬崖的另一边,他用手电筒照着山洞里的每一个角落。“过来吧,没有情况。”
我和瑞瑞跨过石板桥来到老邢身边,他正蹲在地上仔细观察那些木笼子。“奇怪,你来看,俞瑞,这里有一些鸡毛和鸡粪。”
瑞瑞说:“难道是狼把鸡叼到洞里吃了吗?”
老邢摇摇头说:“不像!你瞧木笼子下面的鸡粪,一堆一堆,旁边散落着一些玉米。很显然,鸡被关养在木笼子里。”
狼粪、鸡毛、鸡粪、玉米,狼穴里怎么会有鸡粪呢?难道有人在这个狼穴里养鸡吗?我一时糊涂起来。
瑞瑞在木笼的后面发现一个一人高的洞口,她用手电向洞穴深处照去,这个洞穴很深,几乎是无止境地通向远处。我提醒她说:“瑞瑞,小心点,这可能是狼穴吧!”
瑞瑞摇摇头说:“我觉得不像狼穴。老邢你来看看。”
老邢蹲在洞口旁侧耳倾听洞内的声音,接着,向洞里望去,说:“我感觉这个小洞可能与其他山洞连着,从方向上看,通向红石坡。从洞里的风声判断,这个山洞的另外一端与外界相通。这不是一个‘死’洞。”瑞瑞打算进洞探查,被老邢拦住。“情况不明还是先别冒险。这个洞可能通向其他洞,万一其他洞里有狼呢!”
明明是野狼出没的洞穴,怎么变成鸡舍了呢?谁会跑到这荒漠的草原上钻进山洞里养鸡呢?难道真有人用鸡来诱引野狼从另一个洞穴钻到这个洞穴,放狼伤人吗?如果真是如此,叶新和孙玫红一定是死于从这里钻出来的野狼口中了。这样看来红石草原事件成了地道的谋杀案了!
瑞瑞和老邢的举止有点古怪,他俩在溶洞的四壁仔细查找着可能存在的暗洞,不停地击打着石壁,听着回音,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两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着手电筒的光线一点一点地变暗,他们一无所获。显然,这是一个空洞,没有狼、没有人、没有机关,更没有宝藏。阿里巴巴大盗的故事不会在这里发生。
我们离开山洞回到公路上,打算返回索尼特左旗。我站在公路边,望着红石坡,有点垂头丧气。
瑞瑞看出我因为没找到遗骨而感到失望,站在我身边安慰我说:“安丰,别上火了,在这么荒野的草原上,找不到遗失的遗骨是件很平常的事。1980年,中国科学院的彭加木教授在罗布泊失踪了仅仅几个小时,当地政府出动上百人寻找他,甚至动用了直升机,最后连个人影都没找着。况且,我们今天不是一无所获,虽然我们没找到遗骨,但是我们有意外的收获,找到了这个神秘的洞穴。如果这个山洞真有狼穴的话,我可能会相信叶新和孙玫红死于狼群的自然攻击。现在,我们至少可以肯定山洞里有人为设计的迹象,不管叶新和孙玫红是真死还是假死,事件的背后都有人为的阴谋。因此,我们需要冷静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深入的调查!”
“那下一步怎么办呢?”
“既然吕玖湖死在基努塔纳峡谷里,我认为我们应该到他遇难现场勘查,顺便探访那个基努塔纳峡谷里的神秘的老人。”
瑞瑞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们三个人一致认为应该去基努塔纳峡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