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李维克与他的韩国女人再次来到景福整形医院门诊大厅时,刚巧碰见那个叫红的女人和狼哥从一个诊室里出来。“你好!”李维克突然开口说话,狠狠地吓了他俩一大跳。想起昨天聊天时李维克在他们身边的情景,红的额头浸出汗水。“狼哥,他会出卖我们吗?”
“他敢出卖我们!我扒了他的皮。”狼哥的眼睛里露出凶光,并提高嗓门有意让站在他们身后的李维克听到。狡诈乖巧的李维克走过来主动搂着狼哥的肩膀说:“哥,弟兄死里逃生来到此地,有幸相识,还请您多多关照。”
狼哥问:“你犯的什么罪?”
“走私罪。”
“走私什么?”
“汽车。”
“妈的,数额小不了。”
李维克说:“是啊,都是逃犯嘛,同命相怜,彼此彼此。”
红放心了,问他:“你会说韩语吗?”
李维克摇摇头。
“她是你的女友吗?”
“嗯。她是韩国人。”
“我知道。她真美!”红看到李维克的女友木呆呆地站立在旁边,情不自禁用韩国话夸奖一句。随后问道:“她资助你手术费,是吗?”
韩国女人受宠若惊,双眸放光,不住地鞠躬表示谢意。
“嗯。”李维克自豪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她资助我钱?”
“我刚才听到她与韩国医生在谈手术费用的问题。”
红又问李维克:“她会说汉语吗?”
“不会。”
李维克的这位韩国女友看起来30岁出头,是个精致标准的美人,似乎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熟悉、亲切的大众美女的感觉。然而,夜里搂着这个女人,李维克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假的,凸凹不平的腰、腹、大腿一定都吸过脂。毫无疑问,硕大的胸脯肯定是隆出来的。他甚至怀疑女人的实际年龄要比她本人大十几岁,她一定生育过孩子,说不定下腹做过缩紧术。就连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都可能是敲断后重新接上的。李维克感到得意的是,这个女人对他的感情是真实的,反正是临时夫妻嘛,他心里也就不大介意了。
“好吧,你有什么要求,我来帮助你与韩国整形医生沟通。”
十几分钟后,红从医生诊室里出来告诉李维克:“跟我来,医生请你进去选像。肖像设计妥当后,签署一些必要的法律医疗文件,然后就可以确定择期手术时间了。”
几天之后,李维克和红都做好了换脸手术,术后他们各自头缠面纱和绷带,看不见对方的新面容。不许泄露对方的秘密,不许偷看对方的容貌,不许术后相互见面,这是他们事先定好的规矩。撤掉头面部绷带的当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离开整形医院消失在大街上的一瞬间,他们就完全换了一个人,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再会认出他们了,即使是亲娘从对面走来,也会擦肩而过。金蝉脱壳完成了。
李维克与安东在咖啡馆聊到后半夜两点,在安东的一再催促下,李维克喝完最后一瓶清酒,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座位。
第二天,安东与李维克和温建国一同去那家整形医院谈技术合作项目。听了李维克讲的那段稀奇古怪的整形经历后,安东医生对整形技术和那家医院的兴趣陡增,他决定少参加一天国际学术会议,先参观一下韩国整形美容院,开开眼界。
去医院的路上,李维克在出租车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他昨晚没讲完的整容经历和联想。“整容结束后,我像个逃犯似的,悄悄地离开了那个韩国女友。想起这件事,我总感觉自己有些不太地道,可是我也没别的办法,我那时必须要回国呀——老温,如果这次与韩国整形医院技术合作谈判成功,下次来首尔,你要陪我到明洞那条街道找找那个韩国女人。故地重游,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我心里还真有点儿惦念那个对我有情有义的女人。”
“李总,连名字都不知道,你上哪里找呀。再说,你欠的情债也太多了,何止这一个女人哪!”
“唉,是难找啊。想找的找不着,不想找的全他妈的来了。”
安东说:“白狼,你作孽太多了。”
“李总对待女人,心是狠了一点儿,可是对朋友还是蛮讲义气的。”温建国本来是个技术高超的工程师,跟白狼混在一起多年,也学会拍马屁了。
“安东,看了《今晚报》的故事连载后,我怀疑那个叫红的女人就是连载故事中的孙玫红,狼哥就是柯利郎。故事还没连载完,我在好奇心驱使下去新华书店买了那本书。故事后来出现的那个怀孕的女人欣新,柯利郎的新娘,应该就是整容后的孙玫红。至于她女儿的爸爸是谁,这个就不好说了。如果柯利郎说的是实话,那个女孩应该是钱贵的。狼哥回国后果然设计害死了钱贵。唉,可怜的龙海老人哪,儿子钱贵死了,还没法报仇。那个孩子要是钱贵的就好了,让龙海晚年能得到一点儿安慰。”
安东和温建国没看过《今晚报》的连载故事,听不懂李维克到底在嘟囔些什么。医院到了,他们钻出汽车,李维克总算闭上嘴巴,端起了总裁的架子,大步跨进医院的大门。
医院的大门口挂着一块硕大的金字招牌:景福医院。这家医院的新院址与韩国最大最古老的宫殿,著名的旅游胜地景福宫比邻,位于厥山脚下一片绿荫深处,环境幽静。
韩方很重视这次与中方的技术合作谈判,医院急于打开中国市场,院长亲自带着几位顶级专家参加会谈,并做了认真细致的准备。他们把历年经典的成功病例和资料装订成册,摆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特别是一些中国患者的病例都汇总在资料册里。
安东坐在李维克的右侧,随手翻阅着资料册,胖的、瘦的、长脸的、方脸的,各式容貌的普通女人,摇身一变都成了美女。嘿嘿,地道的美女加工厂。
“怎么样,哥们儿?名不虚传吧。我的目标就是在60岁之前干点儿大事业,在中国开几家美女加工厂。”
忽然,安东医生看到了一张清纯秀美的女孩面孔出现在资料中,“怎么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整形呢?”安东把资料推到李维克面前。李维克凑上前仔细一看,说:“呶,这个女孩就是孙玫红,旁边那张照片是她换脸之后的相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嘿,真他妈的漂亮!”
“白狼,有没有你的病例资料呀?”
“没有。我的病例消失了。”李维克诡秘地笑笑,“上次来谈判时让我悄悄抽走了。”
安东医生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这些资料,资料里只有照片和治疗项目,没有任何涉及个人隐私的信息。
会议开始之前,硕大的投影屏幕放映着医院的简介,院长介绍说这是今年夏天刚刚制作完毕长达30分钟的汉语纪录片,片中介绍了医院的历史、科学技术、学术交流、国内国外的影响力和医院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哈哈,哥们儿也上电影啦!这是我去年来景福医院访问时的录像。”李维克指着屏幕上的自己小声对安东医生说,“妈的,太短了,五秒钟都不到。下次,我要组织拍个我个人的专题片。”
纪录片不停地放映着,随着背景音乐节奏的变化,镜头不停地转换,从门诊大厅到诊室,从病房到手术室,高精端的设备、高尖的技术、闪亮登场的专家、一个又一个让他们引以为自豪的病例,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患者。画面重新回到了门诊大厅,画外音:世界各地的朋友们,景福医院热烈地欢迎您!
“啊,是他!”安东突然惊讶地叫喊起来。此时,屏幕上,两个身穿短袖T恤的中年男子被几个记者堵在大门前,他们急忙用手遮住面孔,说着流利的汉语:“不,不,对不起,我们是来看病的,不接受采访。”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位身形娇小的女人,时而被遮挡住大半身,看不清她的容貌。这三个人迅速地消失在荧屏之外。
“你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李维克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录片,脸上挂着得意的表情,“中国人到这家医院整形的并不少见。”
安东吃惊地说:“我刚才在屏幕上看到一个我认识的人,他是我的朋友。”
“这么巧啊!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不会是逃犯吧。”李维克没有在意安东的表情,眼睛盯着屏幕,期盼着自己的镜头再次出现。
“男的,两个月前跳楼自杀了。”
“啊!”李维克饶有兴致地望着安东,说,“你确定是他吗?要不要我对院长说说,回放一遍?”
“不用,我看得很清楚,是他。”
“到这来的人,基本都是整容的。你的朋友难道在整容后自杀了?不可能啊!”
“我参加过他的追悼会,他没有整容啊。”
“哦,那就奇怪了。或许是陪别人来的吧。”
安东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李维克,如果他告诉李维克这个人在跳楼之前从股市里提现10亿元,他相信李维克一定会对这个“完美自杀”感兴趣,并会要求院长重放一遍。
牛车车怎么跑到景福医院来了呢?这部纪录片拍摄时间是今年夏天,牛车车是在出院之后来到景福医院的。安东开始怀疑牛车车没死,跳楼的不是他,可能是替身。牛车车身旁的那个男人是谁呢?可能就是替身。安东医生什么都没再说,他有些顾虑,知情不报也是犯法,他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让别人感到为难。
现在看来,牛车车以抑郁症为由住院肯定是有目的,恐怕是他精心设计的“完美自杀”的第一步。第二步有可能是整形或换脸,而第三步和第四部则相对简单。仔细回想一下,牛车车的表演并非完美,住院后吃抗抑郁药一周抑郁症状就完全消失了,似乎有点儿太快。那个陪牛车车看病像个怨妇似的的琼,给安东的感觉似乎角色转换得仓促和牵强,好像是在演戏。追悼会上那些人的表情……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真正高明的是牛车车,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的存在,他带着10亿元逍遥法外。牛车车根本没有抑郁症!安东有一种受骗和被利用的感觉。老牛啊,你真是个牛人哪!
安东医生不知道像牛车车这种事件是否构成刑事犯罪,或者到底有多大的罪过。牛车车从股市里套出的现金是他自己上市公司的股票,似乎并不违法,但他涉嫌逃避债务可能违法。至少安东现在不打算报案,当然也就不能对任何人说。
安东医生心里有些矛盾,他感觉有点儿胸闷、心慌、气急和烦躁不安。他开始为自己担心:难道我的心脏出毛病了?难道我情绪也出毛病了?该死的双心病!
会议正式开始了。两个小时的会谈,安东医生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牛车车。抑郁、住院、整容、坠楼……10亿元的现金、5亿元的负债、精心策划、按部就班……如果不是偶然发现牛车车出现在韩国整形医院,谁能想到那个长相与牛车车相同的坠楼者不是牛车车?老牛真是高手啊,神秘的金蝉脱壳!——谁会冒充他自杀呢?难道替身也整容了吗?牛车车本人又跑到哪里了呢?
安东打定主意,回国后立即做两件事,一件事是买一本《红石草原》仔细阅读一遍,另一件事是去拜见一个人,这件事只能对他说……
牛车车真的没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