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大夫领着菊花哭哭啼啼来到安东医生的办公室。“安东博士,有什么办法帮帮她呢?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挺可怜的,钱没赚到还要赔钱。昨天,在我家哭了半天,哄都哄不好。”
安东说:“菊花,我也想帮你,可是帮不了哇!昨天刘副院长也说过假如能证明他是自杀,我们医院赔的钱也可以讨回来了。可惜,现在全都晚了。”
“你知道自杀是不应该赔偿的,看来我只好认赔了。”菊花擦着泪水嘟囔着。
安东突然感觉不对,证明不了自杀说明那封举报信举报不实,不是恰恰说明当初赔保是正确的嘛!
“安东博士,哪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哪。证明不了自杀同样也否认不了不是自杀,公司罚款在所难免。”
这是什么逻辑呢!
“安东博士,你的包裹通知单。”鲍护士长手里拿着一张邮局的包裹单和护士老胡从走廊里走进来,“你要请客了。这张包裹单因为地址不详在路上延误了两个多月,先后邮寄到几个地方被退回,最后被送到医大二院,幸好老胡的一位同学认识你,打电话给她,我才托人把它转过来。”
“呵呵,谢谢!”安东医生接过邮寄单一看,包裹通知单上已涂改得乱七八糟,收信人是安东,收信地址是铁西医院(医大二院),被画掉后改为医科大学第一医院,再次被画掉。三处注明:查无此人。寄信地址是铁西区艳粉街工人村78号,寄信人是汪道喧。在包裹单的下角有一处注明:寄信地址不详。这是一个邮、寄地址都不准确的包裹。
“真见鬼!这是汪道喧发给我的邮包!”安东吃惊地喊道。
“是吗?”菊花伸手把包裹通知单拿过去,“日期是——是两个半月前寄出的,怎么才邮到呢?”
鲍护士长问:“赶快取回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安东说:“包裹单上的字迹看不大清楚,好像是书信。”
菊花脸上泛出红光,惊喜地说:“安东博士,你在包裹单背面签上名字,我帮你去取吧,我正好没事。”
安东在包裹单背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好,菊花,你去取吧,谢谢!”
菊花拿着包裹通知单风一般地跑出去了。奇怪,汪道喧怎么会给我寄包裹呢?书信里会是什么内容呢?安东感觉好奇。
杨大夫说:“是遗书吧,哈哈!”
“遗书怎么会邮寄到我这儿呢。”
护士老胡说:“是感谢信吧,哈哈,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不可能!”
杨大夫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鲍护士长说:“别瞎猜了,一会儿包裹取回来就清楚了。”
邮局离医院步行半小时,来回一个半小时足够了。可是快下班了,菊花还没回来。这个菊花怎么取个包裹还能走失呢?安东拨打她的电话,她的手机关机。
鲍护士长调侃安东医生说:“哈哈,上当了吧。男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容易同情女人,轻易相信女人,被女人的脸蛋欺骗。”安东开始还能辩解几句,可是这个菊花一连七天失去了联系,让他无法继续辩解了,他真的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好在包裹里不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下午,安东医生正在与侯大夫、杨大夫和牛大夫讨论一个病例,菊花突然出现了。她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喜气洋洋地说:“安东博士,我来看你了。”
“菊花,我的包裹呢?”
“嘻嘻,安东博士,不好意思,今天我是专程来向你赔罪的。”
“何罪之有?”
“那天离开医院帮你取包裹,从邮局回来的路上,一股难以压抑的好奇心驱使我给丁志健处长打了个电话,他听我说了邮包事情后,命令我必须把邮包直接送回到公司。我只好遵从他的命令。回到公司我把邮包交给他,他手里捧着邮包仔细端量半天,感到极其好奇和冲动,几次想动手打开邮包,但都停下来。‘菊花,这是私人物品,我们没权利拆开。但是这个邮包确实非常重要,也十分可疑,我们还是把它交给公安局吧。’”
“啊?你们把我的邮包交到公安局了?”
菊花理直气壮地说:“是啊,当天就交上去了,同时也正式报了案。其实,这种东西即使你收到了也要上交的。”
安东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邮包里都有什么东西?”
“警察用X线检查过那个包裹后,当着我和丁处长的面打开了包裹。里面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和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鲜奶包装盒。”
“你看到笔记本里的内容了吗?”
“没有。警察翻过笔记本后决定立即立案侦破。我和丁处长在警察立案后离开了公安局。”
安东催促她:“你别像挤牙膏似的。后来有结果吗?”
“昨天,负责办案的警察正式通知我们初步侦查结果:汪道喧的死亡是他杀。”
“他杀?有证据吗?他被谁杀的?怎么被杀的?”
“警察说证据全在邮包里。汪海洋自述他受师傅所托在市场买过一包强效杀鼠药,他辩解他没有故意下毒。但是,在证据面前,他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
“邮包里都有什么证据吗?”
“含有神经毒的残奶、汪海洋的指纹,以及汪道喧的供述等。汪道喧的笔记本里有四篇日记,其中三篇日记让汪海洋无路可逃。在第二篇日记中他写道,他曾有自杀念头,曾经委托他哥哥帮他买杀鼠药掺入到馒头里。但由于那包蓝色杀鼠药毒效不够大,他服药当天白白遭受一通折磨,最后被救了回来。在随后的第三篇日记明确记载道:那天在走廊里,偶然听安东医生说我的免费医疗补助即将批下来,打消了我再次自杀的念头,鼓起我重生的希望。警察说,汪道喧的哥哥承认他曾经协助弟弟自杀,但没成功,但他否认他弟弟有再次自杀的可能。至少,听说免费医疗批下来后,他绝不会同意弟弟再干那种蠢事。汪道喧的哥哥也否认他邮寄过邮包。警察根据最后的日记分析,高度怀疑他杀。那天半夜,喝了汪海洋送来的牛奶后不久,汪道喧突然意识到自己中毒了,他拿出笔记本只写了半句话:‘我刚喝了一些牛奶,我怀疑我中毒了,凶手是汪海……’就撒手归天了。这就是第四篇日记。”
“不可能。他为什么不呼叫他的陪护或护士?”侯大夫抢先发问。
杨大夫说:“完全有可能,他住的抢救室单人病房,或许恰值陪护不在,或者半夜里陪护睡着了,或许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一篇日记呢?”安东医生问道。
菊花回答:“第一篇日记是关于感谢你的话。”
侯大夫说:“我猜测他一定另有企图,感觉更像一场自编自导的闹剧。汪道喧当晚就猝死了,谁帮他发的邮包呢?”
杨大夫说:“肯定是他的亲属代寄的。至于他的家属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警察,而是有意辗转周折邮给安东博士,这里大有文章。”
菊花说:“汪道喧的亲属在法庭上将要解释这个问题,审判汪海洋时我通知你们,我们一起去旁听。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结果正中我意,他杀,我的赔付正确。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大家吃饭吧。”
安东说:“谢谢你,我有些倒胃口。”
送走菊花,安东医生立即来到刘副院长的办公室,正巧老千在汇报工作,安东医生汇报了这个重大消息。城府老练的刘副院长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立即表态。老千十分诧异,说:“怎么会是他杀呢?你说他是自杀我倒相信。谁会去杀一个穷得一无所有、土埋大半身的癌症患者呢?一定是搞错了。”
安东医生说:“如果汪道喧的死亡结论真是他杀,我们没有责任。既然不是医疗纠纷,钱不是白赔了吗?”
刘副院长说:“住院患者在病房里被杀,医院能没责任吗?钱白赔就白赔吧。这个案子什么时候开庭审判?到时通知我一下,我想去旁听学习。患者在医院里自杀反诬医院赔钱虽然少见,但至少我从前还听说过。患者在医院里被杀,被误当医疗纠纷处理,还真是头一遭碰到,今后我们要引以为戒啊。”
开庭审判那天,安东医生没去旁听。之前,通过几次与办案警察的接触,他大概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汪道喧早已指定他哥哥馒头汪是保险受益人,馒头汪拿到保险公司的钱后,没分给汪道喧的前妻,后者一怒之下告到保险公司。保险公司决不会允许出现自杀骗保这种行为,必然要大动干戈,调查汪道喧死亡的原因,而这或许正恰恰是汪道喧期望的。但是,无论他杀或自杀,从哪个角度,这个案子都很难判。法官几次休庭,反复要求补充证据。
一连数天,菊花天天往医院跑,与放射介入科的同事们喋喋不休地争论着汪道喧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
菊花嘟囔说:“这个汪道喧啊,真是机关算尽,连法官都头痛,不知到底该怎么判。”
杨大夫坚定不移地说:“他想自杀时没死成,不想自杀时却死了,这里一定有阴谋,所以家属才把日记本公布出来。我敢打赌,是他杀!”
菊花开心地笑了:“哈哈,杨哥,借你吉言,我该平安无事了。”
侯大夫是个抓住牛角尖就不放手的人,杨大夫是个看见羊角尖就要钻的人,碰到一起,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
“哼!”侯大夫一脸不屑,对于杨大夫的意见,她一百个不信,一千个不服,“傻子才会相信,一个理智的人会去杀一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笑话!如果说汪道喧与他的前妻策划和导演了这场阴谋,我倒觉得符合逻辑。”
杨大夫反对说:“你这是信口胡说,没有一点儿根据。这么猜测不是更复杂、更乱套了吗!”
牛大夫身宽体胖,笑嘻嘻地说:“操那份心呢!爱什么什么呗!”
“自从汪道喧得知自己患癌症后,他开始策划一系列精美的阴谋。他没有动用保险看病,目的是要吞取保险公司意外身故的赔偿。他与大徒弟重归于好,为的是抓住这个无知的替罪羔羊,先感动他,再操纵他。他嘱咐在他死后把邮包邮寄给安东,通过邮寄地址不明,成功地操控了邮包邮递的速度,赢得时间率先获得医院的赔偿。他蓄意制造医疗纠纷获得医院赔偿,实际上是为他的‘意外身故’创造出既定事实,从而获得保险公司的全额赔偿。他的最佳设计是,当保险公司怀疑他自杀骗保时,找不到任何自杀的证据,反而会牵出汪海洋他杀的嫌疑,因为邮包里有他杀的证据。换句话说,即使医院赔偿不成,最终的他杀结论仍然属于意外身故……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临死都不放过他的仇人。”熊技师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我认为他的阴谋有可能会成功,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纰漏和破绽。绝妙之处在于,他永久地闭上自己的嘴巴,让他的仇人有口难辩。即使警察怀疑到他的这些阴谋和动机,也无法推翻邮包里那些他杀的证据。医疗伤害、意外身故、他杀,这小子何止一箭双雕呢!可怜他那今后独自抚养儿子的前妻啊,一无所获!还一纸告倒了自己的夫君,这不是摆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杨大夫认为熊技师的分析符合逻辑但不符合事实,自己的分析逻辑上虽然有纰漏,但符合事实。事实上,汪道喧这种病重得离不开病房的人,要想自杀一定要有同谋协助他,但现在还没发现谁是他的同谋。因此,目前至少证实不了自杀。
菊花灿烂地笑了,如果证明不了自杀,那就属于意外身故。“杨哥,我太爱你了!”她突然搂着杨大夫的脖子“啪啪”连亲几口。杨大夫紫红色的脸颊上出现一串鲜红的唇印。“杨哥的话我最爱听!”
“哟,这叫什么事呀!大庭广众的。”护士老胡一只手蒙上自己的眼睛。
鲍护士长说:“菊花,当心点儿!撩牛角尖这种已婚男人,小心你没法收场啊。”护士长的话一点儿都没错,杨大夫这个人干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别高兴太早了,菊花!”侯大夫不服地说,“没发现同谋不等于没有同谋,这件事谁最终获益,谁就是同谋。”
喋喋不休的争论毫无意义,大家只能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