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医生，老金心脏骤停了！”一个护士在门外大声地呼叫。安东医生和李博士迅速向老金的病房跑去。

经过一阵子紧张的抢救，老金的心脏复跳了，呼吸恢复了，生命体征暂时恢复正常。老金拉着安东医生的手颤抖地说：“安——东——谢谢——你们尽力了——我知道我将随噩梦而去……”

“不会的，你放心，噩梦总会醒的。”安东医生安慰他。

护士长悄悄对安东医生嘟囔：“莫不是回光返照吧？一连几天奄奄一息的人怎么突然开口讲话了呢？”“回光返照”是指危重患者临终前突然出现一过性病情缓解的假象，犹如蜡烛燃尽行将熄灭时灰暗的火光突然最后一闪一亮。这是一种医学上一直不能解释的现象。安东医生相信护士长说的有道理。怎么办呢？他心中焦急万分。

老金的老婆对安东医生说：“他的病这么重，真是难为你们了。他前几个月光喝酒没正常吃饭，最近半个多月天天恶心呕吐，不吃不喝，全靠这些血浆、蛋白和液体才坚持到现在。”

这句话提醒了安东医生：是啊，不吃不喝怎么活呀！身体里什么营养和必需元素都该缺乏了。看到老金骷髅般的身躯，安东医生忽然想到有一种药物可以试试，或许能有效。

安东医生到处置室里亲自抽了一针管药水交给护士长：“你先给他肌肉注射，我随后补医嘱。”

护士长姓金，叫金咏梅，每次见到护士长，安东医生总会想到林黛玉的表姐。据说林黛玉的表姐虽然身材不高，腰板略粗，不如妹妹林黛玉窈窕美貌，但天生一张瓜子脸、红桃肉嘴和一对细小的丹凤眼，也算是能够迷倒一片男人的美女。

金护士长手里拿着针管发愁地说：“安东医生啊，往哪里扎呀？他身上只有一层皮，纸一样的薄。”

是啊，几个月没正常进食了，身上哪里还有肉呢！如果医学生想学习和了解人体骨骼解剖，现在的老金应该是最好的模特，他身上的各种骨性标志一目了然。

“那就扎在皮下吧。”

下午两点多钟，安东医生正在办公室里看书，金护士长慌慌张张地跑来找他：“安东医生，你快去看看老金，我看他有点儿反常。”

“怎么反常？”

“刚喝了一碗稀粥，现在争吵着要吃饺子，还要喝酒。我看他真是回光返照了。”

“真的？”回光返照的患者表现千奇百怪，有昏睡突然醒的，有滴水不进突然想喝水的，有无欲状态突然睁眼睛说话的，但从没见过又喝粥又要吃饺子，甚至还要喝酒的。安东医生开心地笑了。“能开口吃东西就有希望！”他和金护士长立刻来到老金的床榻旁。

老金的老婆笑逐颜开，说：“安东医生，上午你给老金扎的什么神药，自从扎了那一针后，他突然胃口开了，先是吃了一根香蕉，接着喝了一碗粥，我让儿子出去给他买饺子和酒。”

“慢着！饺子先别吃，酒更不准喝。他长时间不进食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胃受不了，心脏也承受不了。切记，要少吃多餐。”

老金的精神状态大为好转，半靠在床头哼着朝鲜小调。安东医生嘱咐他：“老金，别太兴奋，还要好好静养。”老金点点头，安静下来。

在走廊里，李博士带着几名进修实习医生跟在安东医生身边，她不解地问：“安东医生，你上午给他扎了什么针？一个上午还奄奄一息的患者，怎么下午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食欲恢复正常。太神奇啦！”

安东医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知道他现在患的是什么病吗？”

“高血压病、冠心病、支架术后、全心衰、心律失常、心源性休克、肺内感染、电解质紊乱、多脏器功能损伤，但铅中毒已经排除……”她熟练地复述着病历上的诊断。

“高血压和冠心病都是他过去的老病，早已处于治疗和控制中，现在应该加上一个新的诊断：继发性心肌病。”

“继发性心肌病？什么病因呢？”

“酒精性心肌病和脚气病。”

李博士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给他注射的是维生素B1，是吧？一种非常便宜的药！”

安东点点头：“嗯，四毛钱一支。哦，我上午忘记下临时医嘱了，你帮我把医嘱补上吧。”

李博士没有走开的意思，她似乎还有点儿疑问。

安东医生开始对实习进修医生讲解酒精性心肌病：

维生素B1是人体必需的营养元素。长期大量酗酒会发生酒精性心肌病，酒精有抑制糖脂代谢的作用，抑制肠道维生素B的吸收，导致体内维生素B1缺乏，使心肌细胞能量代谢障碍，细胞内脂肪堆积。久而久之，红色的心肌细胞变成了黄色的脂肪细胞，失去了收缩功能，最后逐渐纤维化，彻底丧失了心肌细胞的功能，出现心脏变大，心功能不全。严重时，还会出现酒精性脑病，头晕、头痛、听力下降、偏瘫、抽搐等。

心衰时，胃肠道淤血使患者不能正常进食，伴有恶心呕吐。一个人如果十几天不正常进食，就会出现维生素B1缺乏，产生脚气病。缺乏维生素B1会使腹胀、食欲不振、恶心呕吐等症状进一步加重，落入维生素B1缺乏的恶性循环中。继之出现脚气病的全身症状，肌肉酸痛、神经麻木、抽搐，最严重的表现是心脏变大，发生心衰和心律失常。

对于这类患者补充维生素B1是一种特效疗法，注射维生素B1后，胃肠道立即恢复蠕动功能。当然，对于酒精性心肌病的患者，戒酒更重要。

李博士问：“你凭什么怀疑他缺乏维生素B1呢？”

安东医生拿出那张李博士上午交给他的化验单，说：“老金尿里的维生素B1代谢产物明显降低，说明他体内缺乏维生素B1。这是我见到最严重的酒精性心肌病。”

李博士机灵一笑：“酒精性心肌病和脚气病两种病合二为一，能不重嘛！可是，这种情况我们临床上并不多见呀！”

“不是少见，而是容易被忽视。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由于营养不良造成的脚气病几乎销声匿迹，但是由于各种疾病导致的维生素缺乏现象并非少见。维生素B1是水溶性物质，人体内没有储备，全靠从肠道里吸收，一些粮食、蔬菜含有大量维生素B，正常进食的人不会缺乏。不正常进食或挑食会发生维生素B1缺乏，如果再酗酒，就等于雪上加霜。”

李博士点点头：“哦，这么说来，各种心衰患者、危重症患者、肿瘤患者等都会面临这类问题。”

自从注射维生素B1之后，老金再没发生过急性左心衰，更没有出现过癫痫发作，他的食欲迅速恢复正常，能吃能喝，没有恶心和呕吐，体重增加。一周内病情迅速好转起来。

“安东医生，我也有脚气，要不要紧？”老金的老婆脱鞋露出脱皮的脚丫。

“哈哈，脚气和脚气病是两种病。两种病都有脚上皮肤脱皮现象，但病因不同，脚气是霉菌感染引起的皮肤病，而脚气病是维生素B1缺乏引起的全身性病变，在外国叫Beriberi综合征，有些明星为了减肥保持身材，长期只饮酒不进食，某一天突然发生猝死，多是由于这个病因所致。”

临出院前老金问：“安东医生，你那天给我扎了什么针？”

安东医生严肃地说：“戒酒针。扎了这一针，今后就不许再喝酒了。”

“明白了，今后一定戒酒！欸，安东医生，听说你认识平海度假村的牛老板。”

“他在我们病房住过院，是我的患者。”

“哦，有空请你到平海村做客，叫上牛老板，我们一起喝酒。”

“还没出病房门就又想喝酒！”

“嘿嘿，不好意思！”

医生既要管疾病的诊断治疗又要管戒烟戒酒，太难了，然而，有时候后者恰恰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