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和中午，安东医生和许凌医生几乎一直站在潘村长的床头，仔细观察监护仪上心率、血压的变化和患者的表情。每当他面部表现不适，甚至有点儿痛苦时，总是伴有严重心动过缓，出现心脏起搏器心律替代现象，接着他的血压开始下降，血压120毫米汞柱、90毫米汞柱、80毫米汞柱，逐渐下降，最低下降到60毫米汞柱以下。因为静脉在持续注射多巴胺，所以患者没发生严重的低血压和晕厥。因为有起搏器保障，患者心率没低于每分钟60次。一个上午，这种情况反复发生了多次。安东医生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起搏器还是有效的。”许凌医生对患者解释说，“如果没有起搏器保驾，你一发病心脏就停跳了。”

“嗯。”潘村长点点头。

“你感觉哪里难受吗？”当潘村长的面部再次出现痛苦表情时，安东医生马上询问道。

潘村长回答：“嗓子里不舒服，有点儿痛。”此时，安东医生观察到他的窦性心律开始变慢，接着，出现面色苍白，起搏心率、血压下降——安东医生明白了……

冠心病心绞痛发作时，有时会出现嗓子不适或疼痛，可是这个患者做过冠脉检查，没发现冠状动脉有病变的迹象，可以不考虑冠心病。而且他的心脏超声检查显示心脏结构和功能全都正常。难道病魔不在心脏？那它在哪里呢？

“是上腭这里疼痛吗？”安东医生张开嘴巴指着自己的上腭，示意潘村长舌头顶到的上腔就是上腭。

“嗯，是这里痛。”

“每次晕厥之前这里都疼痛吗？”

“好像是有这种咽喉疼痛的症状，还有点儿麻木，有时痛到脖颈和下颌，但是我从没介意。曾经去医院检查过咽喉，没发现问题。”

“张开嘴巴让我检查一下，好吗？”安东医生拿着一根棉签在他的上腭处划了一下，软腭反射明显减弱。安东医生心里有数了，对许凌医生说：“从我的检查结果来看，诊断十有八九是舌咽神经炎。”

许医生说：“舌咽神经炎是耳鼻喉科的病吧？”

“嗯，需要请耳鼻喉科会诊。”

上腭和咽喉处有一根神经叫舌咽神经，这条神经如果发炎了，就叫舌咽神经炎。舌咽神经炎发作的主要症状是鼻子、口腔或咽喉部刺激性疼痛，伴随心动过缓和血压下降，严重者出现晕厥，甚至心脏骤停、死亡。但是，大多数舌咽神经炎都有病理原因，肿瘤、咽部炎症、化脓性鼻窦炎或外伤。

潘村长怎么会发生舌咽神经炎呢？

安东医生邀请富有经验的耳鼻喉专家李医生亲自会诊。细心的李医生认真地检查了潘村长的鼻腔、咽部和喉部，没发现肿瘤或黏膜炎症，最后在患者的咽喉部发现有一个软组织隆起。CT检查发现在这个软组织隆起的下方有个2厘米直径的小脓肿。随后，李医生和安东医生把患者带到耳鼻喉科做了一个小手术，切开脓肿吸出脓汁。

“安东医生，你看这是什么？”李医生端着一个手术弯盘走到安东医生的面前。

“鱼刺！”

李医生说：“其实，手术之前我就猜测脓腔里可能会有鱼骨头，因为这种情况在沿海地区很常见。”

“但是，鱼刺卡喉发生这么严重并发症的病例还是很罕见的。”安东医生更正一句。

李医生解释说：“你错了，安东医生，实际上并不罕见，只是很难发现。鱼刺卡在喉咙里，如果处理不当会很危险的，我们见过许多危险的病例，如鱼刺刺破主动脉造成大出血的病例、扎到心脏出现心脏骤停的病例、钻进脊髓造成瘫痪的等等。几年前，我们也曾遇见过一个类似于这个患者的病例，舌咽神经炎导致反复心脏骤停，但是，不幸的是，那个患者患的是晚期鼻咽癌。”

潘村长的病很快痊愈了。出院的那天，他幽默地说：“安东医生，我的起搏器是不是可以摘掉了呢？”

安东医生认真地回答：“不能摘。既然安装上了，就要戴下去。今后如果感冒发生咽喉炎，还有可能诱发舌咽神经炎，况且你的窦房结功能不好，也适合装永久起搏器。”

“哦，那我就戴着吧，反正也不沉重。我们平海镇的人经常吃鱼，说不定下次还会鱼刺卡住喉咙，呵呵。”潘村长幽默地说，“有空到我们村来，我请你吃千岛湖鱼头。”

“一定要不带刺的呦。”

“你放心我会记住的，不会再卡鱼刺了。”

送别潘村长时，安东医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顺便问一句，你第一次就诊时说过有朋友推荐你找我。你的那位朋友我认识吗？”

潘平村长笑了：“你可能不记得她了，不过你一定还记得平海度假村的老板。”

“你是说牛车车吗？”

“是的。他经常提起你，是你救了他。”

“两年没见了，他还好吗？”

“嗯，还好。他的平海度假村酒店就在我们村里，有空来度度假。”

“哦，见到牛车车请代我问好！”

无巧不成书。潘村长出院的第二天，安东去平遥医院出诊，诊室来了一个四十几岁姓周的中年女患者，手里拿着一份体检报告单，开门见山地说：“安东医生，体检报告说我心脏大了，我担心自己心脏病加重了，今天专门来请你帮助我检查一下。”

安东医生翻阅她的检查单，心超显示左心房略大，其他指标全部正常。

“你从前有心脏病吗？”

“我三年前在一家医院装过永久性起搏器。”

“你有什么不舒服症状吗？”

“我吃饭喝水时容易呛，接着会头晕、眼前发黑，随后会晕倒。这个毛病有八九年了。三年前，我在喝绿豆汤时，突然感到食物噎住嗓子，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家里人立即把我送到那家医院急诊住院，24小时动态心电图发现我有发作性严重窦性心动过缓，医生说有生命危险，让我立即安装永久性起搏器。”竹筒倒豆子，她把病史讲得一清二楚。

“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

“现在吃东西时也会有噎住的感觉，头晕，有时甚至眼前发黑，但从没有晕倒过，因为有起搏器保护，心跳慢不下来。”

安东医生心里有数了。他让周女士做了头颈部CT，CT发现右侧扁桃体区丰满扩大，并且有钙化。他用棉签轻轻触碰那个区域，周女士立即出现起搏心率和头晕症状，他发现周女士饮水吞咽时血压下降。几个简单的检查做完了，周女士的诊断也明确了：舌咽神经炎，病灶就在右侧扁桃体区。下一步该研究如何根治这个疾病了。

没出家门就把多年顽疾搞清楚了，患者和家属激动又感动，送来一包自家制作的干笋，安东医生难以谢绝他们的情意，心里浮现出一种成就感。看来耳鼻喉科李医生说得对，这种病并不少见，只是容易被它蒙骗，关键在于你不认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