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车回到七星奶牛场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据董事会的决议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副总经理一名、技术科长一名、车间主任两名以及技术员和挤奶工若干。招聘委员会由羊丹丹、牛车车和盈二奶三人组成，面试地点设在大会议室。
盈二奶把一摞简历放在桌子上，对身边的羊丹丹说：“董事长，自打电视上播出招聘广告后，来应聘投简历的真不少。为了保证公正，我把简历上的名字遮掉了，用序号代替。本人不识字只识数，保证初选不偏不倚。我按照序号逐个打电话通知了面试时间。”
牛车车问：“你不识字怎么知道把名字遮掉呢？”
“我虽然是个文盲，但‘姓名’两个字我还认识。”
羊丹丹随手翻阅了一遍简历，满意地点点头：“我初步拟定了一个招聘标准，牛总，你和盈二奶审阅下，如果合适，我们就按照这个标准打分。”羊丹丹把一张表格递给身边的牛车车。
“好吧，我来念，姑奶奶你听着。”牛车车接过表格逐字逐句阅读着，“第一，政治条件，坚持党的路线，拥护‘三个代表’。副总经理职位要求，共产党员优先……”牛车车停下来抬头问：“董事长，为啥共产党员优先呢？”
羊丹丹答：“你我都不是党员，坚持党的领导不能是一句空话，七星奶牛场将来要成立党支部，总要有个书记呀。”
“有道理。将来规模大了说不定还要成立党委呢。”牛车车点点头，继续念着，“第二，学历条件，副总经理要求工商硕士，技术科长要求大学本科，车间主任要求高中……”牛车车停顿下来，问：“学历条件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羊丹丹回答：“学历要求确实是高了一点儿，但是为了七星奶牛场的可持续发展，我们必须坚持这个标准，宁缺毋滥。”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是就怕按照这个标准招不到人呀。”牛车车继续念着：“第三，个人条件，年龄四十岁以下，性别不限，但女人优先，身体健康，但残疾人优先，有工作经历，但业绩突出者可以优先或破格。”
牛车车把表格放在桌子上，皱着眉头问：“羊丹丹，我怎么越看越看不懂了呢？为啥女人优先？为啥残疾人优先？”
羊丹丹回答：“尊重女性，尊重残疾人，这你都不懂！”
“懂是懂，就是不明白。这与我们招聘的岗位有啥关系？”
盈二奶插话：“女的副总经理好哇，不会被女人包围和诱惑。残疾人嘛，可以免税。”
“姑奶奶，女人就不受诱惑吗？那牛丫丫是怎么失踪的？”
盈二奶不客气地说：“当然是被你气跑的了。你当初如果不与牛花花拉钩挂线……”
羊丹丹打断盈二奶，说：“好了，别说这些了。你们如果同意这个标准，我们现在就开始面试。”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牛车车举手示意，“业绩突出有什么标准吗？”
羊丹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本子，熟练地翻了几页，念道：“业绩突出是指获得先进、奖励，有成果和论文，特别是SCI收录的论文。”
牛车车问：“啥叫SCI论文？”
羊丹丹眨眨眼睛，不耐烦地回答：“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就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问那么详细干吗！”
牛车车说：“当然要问清楚了，SCI是不是代表奶牛或鲜奶啥的，否则对我们没啥用处。”
羊丹丹晃晃手里的书本，说：“这是人社部关于企业人才招聘的文件，哪会有啥奶牛、鲜奶的。SCI对行行业业全管用，卖钢的代表钢，卖铁的代表铁，咱把它当成鲜奶也没问题。”
“哦，我还有个问题……”
“哪来那么多问题！”盈二奶打断牛车车，“这么简单的事还不明白！我们现在开始招聘吧？”
牛车车说：“我认为这个标准不大合适。”
羊丹丹说：“不合适也来不及改了，先面试再说。马上开始。”
“好嘞。”盈二奶高声喊道，“1号请进！”
门开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牛车车感觉对方面熟，仔细一瞧，秃顶，鼻子有点儿歪，大吃一惊：“是你！”
“没错，是我。鄙人前来应聘。”
牛车车惊慌失措地望着羊丹丹，问：“他怎么跑来了？”
“我怎么知道呢！”羊丹丹面无表情，镇静地对牛车车说，“慌啥！既然是面向社会招聘，谁都有权利来面试。”
盈二奶走上前仔细打量这位中年人，说：“哪位神圣，这么不客气啊？”
“红格村的羊铁龙前来应聘。”
盈二奶一愣，说：“你是羊铁龙吗？我怎么认不出你来了呢？你从前的乌黑秀发哪去了？”
“这是面试的问题吗？如果是，我可以回答。秃顶的原因是：第一，用脑过度；第二，智慧绝顶；第三，感情遭受严重摧残。”
盈二奶问：“我记得你是牛花花……”
羊铁龙说：“我是牛花花的前夫。”
“哎哟，还挺有光荣感的嘛！”
“光荣不光荣暂且不说，绿帽子扣上了怎么也得想法儿摘下来呀。其实，这顶绿帽子冬暖夏凉，戴着蛮舒服的。有喜欢戴的，我可以免费转赠。哈哈！”
“哼，笑啥笑，没正经的！”盈二奶说，“一点儿都不好笑！”
羊铁龙不以为然地说：“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呀。”
盈二奶严肃地问：“羊铁龙，你来应聘啥？我们这儿又不招铁匠。”
“五嫂，我是来应聘总经理职位的……”
“等等，你叫我啥？”
“五嫂啊！”
“你怎么叫我五嫂呢？”
“嘿嘿，从牛花花那边算，我要叫你姑姑，但牛车车他爹牛老五也叫你姑姑，牛老五和牛花花同辈。听说你要嫁给牛老五，所以我应该称呼你五嫂才对。”
“你胡扯什么？谁说我要嫁给牛老五了？”
“外面都传盈寡妇与牛老五试婚住到一起了。”
盈二奶勃然大怒：“造谣！臭小子，你竟然传播谣言。”
“听说你们正计划弄个试管婴儿当孙子养。对于你们这个年龄的人，依我看，只要有钱，生个孩子无论当儿子养还是当孙子养都没问题。”
“胡说！你竟敢当面羞辱和戏弄老娘，气死我也！”盈二奶气得脸色青紫，举起烟袋锅砸向羊铁龙，羊铁龙围着桌子左躲右闪。“老娘我今天把你装到试管里当孙子养。”
牛车车站起来拦住盈二奶劝道：“姑奶奶，别跟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一般见识。”
羊铁龙指着牛车车嚷道：“牛车车，你说谁满肚子坏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牛车车气愤地说：“我知道你是来搅局的！羊铁龙，你别太猖狂了！”
羊丹丹气愤地拍案而起，呵斥道：“铁龙子，别胡闹了！”
“谁胡闹了？我是来面试的，是他说我满肚子坏水。”
羊丹丹指着大门说：“羊铁龙，你的面试结束了，请马上从这里出去！”
“我不走，”羊铁龙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我要继续面试。”
牛车车说：“你，你这种没有教养的人，不配来应聘。”
“你有教养，勾引别人老婆！论辈分，牛花花是你姑姑，你竟敢对你姑姑下手。哼，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算账的。”羊铁龙撸胳膊挽袖子摆出要打架的姿势。
“羊铁龙，谁，谁勾引你老婆了？是你，你老婆勾引我的！”牛车车气得全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羊铁龙叫嚣：“敢做不敢当，胆小鬼！有种今天与我决斗一场。”
“要打出去打，我——奉陪！”牛车车迈开大步向大门走去。
“慢着，都给我站住！牛车车，你回来！”羊丹丹走到羊铁龙面前，大声喝道：“羊铁龙，你竟敢在这里撒野！给我滚蛋！”
牛车车站立在门口，虽然紧握双拳，但心里缺少点儿勇气，不知道这场架该打还是不该打。如果要是为了打击羊铁龙的嚣张，该打，而且要狠狠地打；如果是因为牛花花而打架，值得吗？他犹豫着……庆幸的是，由于羊丹丹挡在中间，羊铁龙没有走过来。羊铁龙重新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摇晃着二郎腿，嚷道：“老子今天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羊丹丹警告说：“羊铁龙，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
“哼，报警吧！额吉淖尔镇的警察开车到这里来至少要三个小时，哈哈！”
“我让你得意，臭小子！”盈二奶冲过来举起铜烟袋锅朝羊铁龙脑袋砸下来。羊铁龙不愧是铁匠，身手敏捷，一侧身夺过烟袋锅，顺势把盈二奶推倒在地上，咔嚓一下，把烟袋锅掰断。盈二奶号啕大哭：“哎哟，臭小子，你敢打我！”
牛车车连忙跑过去搀扶盈二奶。
羊铁龙得意地喊道：“哈哈，五嫂，我哪敢打你呀，是你先动手打我的，我这叫正当防卫。”
“呸！谁是你的五嫂！你满口胡言乱语！”
羊丹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喂，爹。我们今天在七星奶牛场招聘人才，羊铁龙在办公室里胡作非为，打了人事科长，还要打牛总经理……哦……好，好，爹，你对他说。”
羊丹丹揿下电话免提键，电话里传出羊伟威严的声音：“铁龙子，不许继续胡闹！我限你三分钟内离开办公室，马上返回红格村。”
羊铁龙扯着嗓子喊道：“村长，凭啥让我回去！我是来应聘的。”
“你要继续闹事，我今天就叫人拆了你家花花Hotel院子里的那些违章建筑房，不信你就试试！”电话里发出“嘟嘟”的忙音，羊伟挂断了电话。
或许是迫于羊伟的威严，羊铁龙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听不清的话，狠狠地瞪了牛车车一眼，不情愿地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大门关上了，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人在外面争吵。
牛车车诧异地问：“羊丹丹，你爹啥时候当上村长了？”
“今年夏天选举的。”
牛车车说：“哦，怪不得羊铁龙听到你爹的声音就吓得像猫见老鼠似的。”
羊丹丹纠正说：“什么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应该是老鼠见猫似的。”
“哦，我说错了。”
盈二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抱怨说：“老娘我不干了！这倒霉副科长当的，尽受窝囊气！上次招聘让刘萌萌戏弄一通，这次又让羊铁龙羞辱一番。”
羊丹丹安慰说：“盈副科长，铁龙子在我们村是有名的二流子，没教养、没素质、没出息，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你放心，我爹将来会收拾他的。你们现在该明白为啥牛花花要跟他离婚了吧。”
“嗯，牛花花说得对，这种男人白给都不要。”盈二奶气哼哼地说，“下个月各村的媒婆在额吉淖尔镇召开研讨会，我把他列入黑名单里。哼，敢与媒婆作对，让他八辈子讨不到老婆！”
牛车车笑嘻嘻地问：“最近怎么没有媒婆到我家来提亲的了呢？姑奶奶，你是不是把我也列入黑名单了？”
“你呀，还不够格！”盈二奶嘴巴一噘，“还傻笑呢，刚才被铁龙子气成鳖样，噎成结巴了，话都说不出来，怎么转身就忘了。哼，就会跟我耍贫嘴。”
牛车车说：“我是不想与他这种人一般见识。你就不应该通知他来应聘。”
盈二奶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知道我不识字吗！”
羊丹丹说：“盈副科长，你以后要好好补习文化，当人事科长不识字要出大错的。”
“董事长，字，我是学不会了，你还是让我看大门去吧。”
“看大门也需要文化呀。”羊丹丹回到座位上对盈二奶说，“好了，消消气，我们继续面试吧。”她看看手表：“五分钟面试一个人。招聘结束后，我还要赶回红格村给孩子喂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