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安丰法医与牛车车聊起家常。安丰不住地称赞牛车车富有创业能力和实干精神,年轻有为;牛车车则抱怨自己只有初中学历,缺乏企业管理知识。安丰建议他多读书学习,有机会可以读高级工商管理学习班,并承诺说:“如果你真想学习,我回杭州后可以帮你联系。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和联系地址。”
牛车车接过安丰法医的名片,说:“好的,如果我有想法,我给您打电话。谢谢您!”其实,牛车车弄不懂什么是工商管理学习班。对他来说,如果能读个中专,已经心满意足了,大学简直是可望不可即。
中午,牛车车正在房间里休息,忽然出现寒战,钻进加厚的被子里仍然不停地全身抖动着。牛拖拉往牛车车的被窝里塞了两个热水袋也不能解决问题。“哥,你生病了吧?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坚持一会儿就会好的。”
半小时过去了,牛车车开始发烧,身体像火炭一样的烫,瞪着迷乱的眼神满口胡言乱语:“花花,花花,你在哪?丫丫,丫丫快来呀!”牛拖拉慌了手脚,打电话叫来服务员,一起把牛车车送到镇医院。
牛车车真的病了。发烧、咳嗽、气喘、头晕、乏力,不知是由于昨晚着凉,还是由于伤心过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而且他病得不轻,口唇黑紫,连血压都掉下来了。额吉淖尔镇医院的医生说他患的是急性大叶性肺炎并发感染性休克,怕出现败血症,建议马上转到东乌旗中心医院治疗。
牛拖拉本想赶着马车送哥哥去东乌旗医院,但安丰法医不同意:“开玩笑,这么冷的天,人还没到医院就该冻死了。”安丰法医安排他们搭乘庞副处长的吉普车去东乌旗。
在颠簸的汽车里,牛车车精神萎靡,头晕脑涨,手捧氧气袋大口地吸着氧气,嘴唇依旧发紫。他感觉自己只要一闭眼马上就会昏睡过去,但又不敢睡,怕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平素身体健壮、很少生病的牛车车显得有些恐惧和紧张,不住地询问坐在他身边的安丰法医:“我怎么喘不上气来呢?是不是我病得很重啊?我可不想死呀!”
安丰法医安慰他说:“别担心,这是常见病,多发生在青壮年人身上,住院后用上抗生素熬过五天就会慢慢好转了,一周左右就能治愈。”
“哦。”听了安丰法医的话,牛车车在车上放心地睡着了。或许是一夜没睡觉的缘故,或许是休克大脑缺氧引起的浅昏迷,一直到被推进东乌旗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他都没醒过来。
牛车车苏醒时,感觉大脑昏昏沉沉,蒙眬地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牛车车,牛车车!他睁开眼睛盯着墙壁上模模糊糊的电子钟,慢慢地透过雾气看清了钟表的指针,下午四点钟了。他心里感觉有点儿纳闷:我今天怎么起床这么迟呢?当他转头注视着四周时,他看到自己左侧有一张年轻护士开心的笑脸,右侧有一个护理员打扮的女人露出惊喜的表情,三弟牛拖拉模模糊糊的相貌夹在中间。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一个声音从护士那边传过来。
“真是奇迹,老天保佑你,牛车车!”女护理员对他说。
“哥,你醒了!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哈哈!”这是牛拖拉的声音。
牛车车张开嘴巴喃喃地问道:“我在哪里,牛拖拉?”
“东乌旗中心医院重症监护病房。你已经昏迷十六天半了。”
“啊!十六天哪!”
“是啊,爹、盈二奶、羊丹丹董事长都来看过你,大家都担心死了,怕你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呢。”
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散落在病榻上,窗外几棵大树的枯枝在随风摇摆,空中不时回响起“嗖嗖”的声音。这是一个单人病房,屋子里洁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类医疗监护设备,嘀嘀嗒嗒的报警声环绕四周,此起彼伏。天花板的空调出口处悬挂着一条微微飘摆的红绸布,一阵阵温暖又清新的微风拂面而过。
牛车车伸手摘下戴在鼻梁上的氧气面罩,深吸几口空气,感觉好似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他伸伸四肢活动了一下,腿脚都好使,只是感觉后腰背和四肢关节有些酸痛。他一只手支撑着床边挣扎着要坐起来:“牛拖拉,扶我一下,我要起床回奶牛场。”
“别动,等一下,牛车车,你身上有心电监护导联线。”护士把他胸前的导联线摘下来,然后,和护理员一起扶着他慢慢地坐起来。就在他掀开被子伸出双腿迈向床沿准备下地时,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慌忙裹紧被子坐在床边:“我靠,牛拖拉,我的衣服呢?怎么都给我扒光了!”
“哥,你昏迷十几天了,护士说昏迷的病人不能穿衣裳,怕压出褥疮,所以就把你的衣裳脱光了。”
“这哪里是脱光啊,这是曝光!快把衣裳递给我。”
“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多亏她们两位精心地护理你,帮你喂饭、擦洗身子和解大小便,真的非常令人感动。”牛拖拉把床边的内衣内裤和病号服递过来。
“不好意思,护士小姐,添麻烦了!”想到自己一连几天裸着身体躺在她们眼前,牛车车有点儿害羞地低着头,没敢正眼注视身边的这两位年轻的女人。他接过衣裳一边穿一边支吾着说:“谢谢你们的照料……拜托,各位先回避下,我要穿衣裳了……”
“哥,你好好看看她们是谁?”
“咯咯……”他的左侧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牛车车扭头望着左侧那位女护士,面色娇嫩,表情甜蜜,一副熟悉的面孔,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
“牛大哥,我是孙鲭啊!”
牛车车吃惊地瞪大眼睛望着女护士:“孙鲭,怎么会是你呢?你不是在锡林郭勒盟护校读书呢吗?”
“我早毕业了,已经在这家医院工作有两年了。”
“孙鲭,你现在好吗?”牛车车情不自禁地抓住孙鲭的手。
“我很好,自从大专毕业工作后,我爹我娘对我的态度转变了。我娘说从小打骂那是管教,没有他们的管教我也不会长大成才。我也不计较过去的事情,长大了,路靠自己走。我现在住在医院的独身宿舍,吃在食堂,生活也很舒心。”
“你毕业后怎么没来找过我呢?”
“牛总经理,大忙人,哪敢打扰啊!你一住院我就认出你了,立即通知花花姐过来,我们一起护理你。”
“花花姐?”牛车车扭头看着右侧的女护理员,吃惊地发现牛花花正拘谨地躲在他的背后,“牛花花,是你?”
“嗯,是我,牛车车。这几天把人担心死了,我们一直盼着你醒过来。”牛花花就是牛花花,一身简单朴素的护理员服装也遮挡不住她动人的花容月貌,即使是一脸局促不安的表情依然显露着娇柔迷人的魅力。
“你怎么在这里呢?你不是被抓进去……被关在拘留所里了吗?”牛车车故作愠色,急忙在被子里穿上内裤,套上病号服。
“我被放出来了,因为我也是受害者呀……唉,牛车车,实在对不起你,都是我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
想到自己曾经被她欺骗和羞辱的经历,牛车车真的有些恼怒起来,说:“牛花花,你别说了!你还好意思再来见我吗?牛丫丫被你害死了,七星奶牛场差一点儿就被你毁掉了,我差一点儿成了强奸犯。你说你是受害者,警察或许相信了,但我绝对不相信。”
“牛哥,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还是向警察解释吧。我现在比任何时间都明白过去到底发生了啥事。”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不知道刘萌萌的阴谋计划。我是被蒙蔽的。”牛花花脸上挂满泪水。
“你既然是刘佬转的干女儿,怎么会不知道刘萌萌的阴谋呢?你说实话,刘萌萌逃到哪里去了?牛丫丫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她是怎么被害死的?”
“牛车车,我与刘萌萌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种女人满嘴谎话,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该说的话我都对警察说了。我能够继续活着、继续工作、继续生活都是为了我的女儿。”
“你有女儿?你从来没说过你有女儿呀?”
“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呀!”
“牛花花,即使你能够证明你是因为生活所迫被刘佬转欺骗和利用,我也不能原谅你。”
“牛哥,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想祈求你原谅,我现在只想对你说最后一句话:祝你早日恢复健康!”牛花花转身捂着脸,挥泪跑出病房。
“花花姐……”孙鲭追了出去,站在病房门前望着牛花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孙鲭转身回到病房责怪牛车车说:“牛大哥,你不能这样对待花花姐。她说的都是实话。这几天花花姐姐一直在护理你啊!”
“孙鲭,你太善良,被牛花花的假象蒙蔽了。天下男人都会被她漂亮的脸蛋儿蒙骗。这个女人很阴险,她这么做一定有啥目的。”
“你认为花花姐接近你是有阴谋吗?”
“至少动机不纯。”
“牛大哥,你别太自以为是了,花花姐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她来到东乌旗时一无所有,很气馁、很绝望,还是我帮助她介绍去我同事家的奶场工作的呢。”
“孙鲭,有些事你不了解。牛花花这个人做事不择手段。”
“唉,牛大哥,你忘了我是谁的女儿了吗?我能不了解情况吗?”
“哦,孙鲭,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爹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但是,在我心里,我几乎从来没把你与你爹联系在一起。”
“牛大哥,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承认我爹他不是个好人,有很多可憎可恨的地方,但也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坏。不管怎样,他总是我爹。背后你怎么骂他我不管,但请不要当我面骂,请你顾及下我的感情。”
“哦,对不起,孙鲭,我以为你比我还恨他呢。”
“我确实憎恨过他,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听警察说你爹被抓进去了。”
“嗯,或许他是罪有应得。可是我爹也有可怜之处,他被花妹子搞得很惨。”
“你爹不是与花妹子长期住在额吉淖尔的盐城宾馆里吗?”
“是啊,我多次劝他,他不听,我又不敢声张,怕被我娘知道。我娘这个人你知道,无论大事小事,闹起来就没完没了,小米大的窟窿能捅出碗大的洞,这件事要是让她知道,那还不闹翻天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露馅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对我爹说的。可我爹说他不怕,大不了离婚,正好可以明媒正娶花妹子。”
“花妹子是妓女呀!”
“真的吗?我爹说她是洗头房的老板,可我看她一点儿不像正经人。你怎么知道她是妓女呢?”
牛车车支吾地说:“咳!这也不是啥秘密了,红格村的人都知道花妹子是小姐。牛花花应该知道,她没告诉你吗?”
“没有。”孙鲭的脸蛋儿依旧显得清秀、单纯、快乐和阳光,看不出一丝一毫童年经受痛苦和磨难留下的痕迹,“但是,牛花花姐好像提过你在红格村有一次嫖娼被抓,而且还涉嫌强奸……”
“欸,她怎么知道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
“孙鲭,那不是嫖娼未遂,我根本没嫖,更不是强奸……是花妹子勾引我,不,不叫勾引……嗯,叫陷害我。”
“牛大哥,你这么老实的人也干那种事?你们男人哪,有钱就学坏!”
“孙鲭,你误会了。那是铁龙子为了迫害我设下的圈套,安排花妹子引诱我。奇怪,牛花花怎么这么说呢?她应该明白事情的真相啊!咳咳……”牛车车轻轻地干咳几声。
“可能花花姐确实不了解真相吧,铁龙子不会对她说真话的。牛大哥,你很幸运,你的血液化验没事……”
“这是啥意思?”牛车车又用力咳嗽了几声。
“我以为你得的病与我爹的病相同呢。”
牛车车追问:“你爹得的啥病?”
“牛大哥,你刚苏醒过来,病还没好利索呢,不跟你多说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给你买晚饭,今晚我上帮班和大夜班,有空再聊。”
“鲭姐,我陪你去吧。”牛拖拉脱下隔离衣,披上大衣跟着孙鲭走出病房。
刘佬转得的是啥病呢?为什么孙鲭表情这么诡秘,说话吞吞吐吐的?牛车车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