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墨如金笔如刀
前清时,浙江有个将军,与巡抚面和心不和。将军心胸狭窄,老想找巡抚的岔子,但一直没有找到。
有一次,他们都奉命到京城。公事未完,已是腊月残冬。这时,恰逢朝廷要放一个知县到浙江,便当面授命给那位巡抚,令他带回听用。巡抚是知县的顶头上司,很自然,知县对他的接触就比较多;相比之下,对将军就不是那么热乎。这一来,将军又怪在巡抚头上,对巡抚就更加记恨在心。
除夕一过,就是元旦。每年元旦,京城的文武百官都要到金銮殿向皇帝行朝贺礼,如果这时候有外官在京,也不例外。那天朝贺完毕,将军回到寓所,灵机一动,就写了一个奏牍,呈了上去。妄说知县朝贺不恭,巡抚既失察在前,又庇护在后,大大有罪。皇帝一看奏牍,十分生气,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严词斥责了巡抚,并命他自省罪责。巡抚受到委屈,但是有口难辩。
巡抚有个随从,那天无事,到茶馆与一位要好的朋友叙叙,无意中谈到了这件为难事。旁坐有个绍兴师爷听了,捋捋胡须说:“这有何难?欲要翻案,不必多,用八个字足够了。”
那随从便问他哪八个字。绍兴师爷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去告诉你家大人,我戚三山在此。”
那随从回去之后,如实告诉了巡抚。巡抚一听是戚三山,哎呀,他是我少年的同学呵!于是命随从带路,亲自把戚三山请到寓所,当即摆酒话旧。酒过三巡,戚三山拿过笔,端端正正在纸上写了八个字,交给巡抚。巡抚接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参列前班,
岂敢后顾。
巡抚面对这八个字,越看越有道理,真是字字如刀,剖切入里,不觉摸摸自己的头皮说:“对呀对呀,唉,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弟才智过人,愚兄甘拜下风!”于是当即写了一个奏牍,把“参列前班,岂敢后顾”这八个字用在里面。果然,皇帝一见这个奏牍,态度大变——巡抚就此无事,将军反而获罪。
那末这八个字为什么有这样大的作用呢?原来巡抚与将军的官位都比较高,朝贺时是跪在前面的,而知县是七品小官,朝贺时则跪在后面。朝拜皇帝,不问大官小官,都得毕恭毕敬,谁也不能前顾后盼。现在将军既然看到了后面的县令,那恰恰证明他自己在朝贺时行动失检,目无皇上。这样,他的罪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了:要末你老老实实承认是诬告,要末你就去背个“大不敬”的罪名。——这就是绍兴师爷用笔的厉害之处。
止戈 整理
理服陈阁老
陈阁老告老还乡,清朝皇帝赐他一只白鹅,重二十三斤,让他在家消闲消闲。陈阁老就把御赐的白鹅带回海宁。
陈阁老为了显示这白鹅是皇上所赐,便在白鹅头颈上挂了一块金牌,牌上刻着“御赐白鹅二十三斤”几个字。他不时把鹅放到府门口,让它自由自在地踱来踱去。
一天,那只白鹅“哐哒、哐哒”走上街去,在一家豆腐店门口伸长了头颈,把柜上一板豆腐吃得精光。豆腐店倌知道鹅是阁老府的,赶也不敢赶,只好让它吃。谁知白鹅自从那天起,吃出味道来了,就天天要来吃豆腐。旁边好心肠的人对豆腐店倌说:“你小本经纪,怎能每天损失一板豆腐?”有个胆子大一点的人,看着豆腐店倌可怜,就代他到阁老府账房间里讲人情。账房先生一听,就说:“以前吃了多少豆腐,钱照付。以后每天照样给它吃一板豆腐,每月三十来算账领钱。”豆腐店倌这才放了心。可是街坊有人议论:“啥世道,人还不如畜生!”
好景不长。一天,那只白鹅正在吞吃豆腐,蓦地来了一只花狗同鹅夺食。白鹅去噬花狗,花狗却咬住白鹅的头颈,一拖,白鹅就断了气。
白鹅被狗咬死,豆腐店倌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去向阁老府禀报。陈阁老一听大怒道:“什么?我每天照应你一板豆腐,你连狗咬鹅也不管,分明是个刁民!”随即叫海宁州正堂把豆腐店倌关押起来。
飞来横祸落在这家小小豆腐店里:男人被关,买卖做不成了。妻子伤心地在门口啼哭。
这时,有个绍兴师爷走过,见她哭得凄凉,便问了原因,然后安慰道:“不要哭,歇一个月我来帮你忙,一定把你丈夫要回来。”豆腐店倌的妻子听了,半信半疑。

一个月很快过去,那位绍兴师爷果然不失信。他给豆腐店倌妻子一份禀帖,说:“你快去交给阁老府。”为了救丈夫,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那禀帖里写的啥呢?原来写着:
鹅挂金牌,犬不识字。
禽兽相争,与人何涉?
阁老贤明,请释奴夫。
陈阁老一看禀帖,自知理亏,心想:如不释放,必定引起公愤,还不如顺水推舟,得个通情达理之名。于是就叫海宁州正堂把豆腐店倌放了。
后来有人问那绍兴师爷,为啥要歇一个月才去恳求释放,不好早点吗?绍兴师爷笑笑说:“他是陈阁老啊!当时递帖,会火上加油,救不了人,只好先让他三分。等他消了气,才能以理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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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奏折废旧规
据说在清代,食盐不能从长江以南运到长江以北,也不能从长江以北运到长江以南。
有一年,江南食盐歉收,一时供应不上。杭州知府就派了一批盐商暗中去江北运盐。不料在过江时不小心,竟被对方拦截。
盐商们垂头丧气地回到杭州,把详情向知府大人禀告。杭州知府写了一封书信,派人快马送去,恳求体察实情,给予照顾。不料对方一点也不肯卖情面,说这是先朝传下的规约,谁也不得逾越。知府为此事整天愁眉打结,属僚们也一筹莫展。
这天,有个幕僚忽然想起他一个姓李的书友。这书友秀才出身,住在铁冶岭层园,博学多才,是个一等的“刀笔”,只是平时不愿轻易出手,如果他肯出手,那必定是马到成功。于是,那幕僚向知府推荐了李秀才。知府就备帖叫他去请。
那幕僚到铁冶岭层园找到李秀才,就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李秀才一听此事关系到江南百姓的生活,就欣然同意了。
两人来到知府衙门,知府亲自接待。李秀才说:“要解决此事,势必通天。但革除旧规并不容易。皇上准奏,固然能为民造福;万一不准,怪罪下来,则非同小可。不知大人肯担此风险否?”
知府考虑一下说:“有理走遍天下。只要理站得正,这风险就由我来担吧!”李秀才高兴地说:“爽快,爽快。”便当场写了一个奏折。其中主要有这样两句:
列国纷争,尚且移民移粟;
大清一统,何分江北江南。
知府看了大喜,立即差人将此奏折送往京师。皇上读后批给户部。户部觉得句句在理,无可辩驳,就下文取消这一禁令。从此,食盐就能南北调运了。
江峰 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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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烧饼买 “涌金”
杭州知府想请徐文长写“涌金门”三个大字,把园林装点装点。其实,是想借徐文长的名气,抬高自己的身价。他挽熟人,托亲眷,几次向徐文长出价:“愿以三百两白银作为酬劳。”不料竟一次又一次地碰壁,徐文长说什么也不肯写。
这样,弄得知府毫无办法。有个师爷对知府说:“徐文长原先也是我们行中的人,在下十分熟悉。此人绝顶聪明,一般不会上当。不过他有个怪脾气,凡是他乐意的人,你不请他,他也会题个联或者画个画送给你;否则,即使金元宝捧到他面前,也难以求到他的半星墨迹。大人不用烦恼,常言道,只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呵!”
杭州知府听听师爷的话里有文章,便要求他出主意。师爷说:“办法倒是有的。不过,不宜张扬。时间或许要长一些。这叫‘急事缓取’。”
知府颔首微笑,把师爷请进内室密商对策。
过了几天,绍兴前观巷巷口新摆了一个烧饼摊。烧饼师傅姓金,专卖猪油葱花饼,两文钱一个,真是又香又酥,价廉物美。徐文长很爱吃这种烧饼,一天三个,每天必买。
几天之后,徐文长觉得有点奇怪:这个金师傅做的烧饼,个头要比别的摊上大得多,味道也比别的摊上好得多,为何价钿不贵,两文钱一个,难道不怕蚀本?于是就去询问金师傅。
金师傅说:“我是薄利多销,多中取利。再说,来买烧饼的多是些穷兄弟,不好多赚他们的血汗钱呵。”
徐文长暗想,做生意的人多得很,像金师傅这样的厚道人,实在少见。于是就关心起他的生计来:“金师傅,你为何不去租一间当街的小屋呢?这样每天搬进搬出,多么不便。”
金师傅说:“先生,我初到宝地,人生地不熟,哪能租得到当街的房屋呢?”
徐文长说:“这个容易,我给你想办法。”
金师傅说:“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了。”
徐文长真的替金师傅租到了半间当街小屋。金师傅把屋粉刷粉刷,就搬到那里营业。
第二天,徐文长又来买烧饼了。他把新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高兴地说:“这样好多了,好多了。可惜还缺块招牌!”金师傅委婉地说:“这个只好作罢了。请人写招牌,我还没有这个力量哩!”
徐文长连忙说:“我愿效劳,我愿效劳。”
金师傅抓抓头皮说:“老是麻烦你,多不好意思。”
徐文长笑着说:“区区小事,何用挂心。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金师傅指指地上那只号有“涌记”两字的粉箩说:“小名阿涌,俗得很哪。”
徐文长说:“好,我马上给你写来。”转身便走。
金师傅随手拿了三个猪油葱花饼,兴冲冲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徐先生,哪好再劳驾你,我自己到府上拿吧。”

等到金师傅赶到“青藤书屋”,徐文长早把招牌写好了——“金涌记香酥烧饼,门货拆兑。徐渭书”十四个大字,赫然耀目。金师傅高兴得笑眯着眼,连连道谢,一边递上三个烧饼,一边气咻咻地说:“先生你真好,为了我,连烧饼都忘在小店里了。”说完,急忙拿了招牌字,千谢万谢地告辞了。他走出“青藤书屋”,加大脚步,什么也顾不得收拾,径投杭州而来。
徐文长目送金师傅出门之后,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拿起饼来咬了一口。他想:金师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做什么呢?……低头一想,唔,不对,大水冲倒龙王庙——中了杭州府师爷的圈套,“涌金门”三字被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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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竹杠”的来历
现在,民间常常用“绍兴师爷”一词,来形容人的刁钻刻薄。其实,原先的“绍兴师爷”都是科举不第的读书人,他们有学识,有心机,办事顶真。后来,有一桩偶然的事情,使“绍兴师爷”和“敲竹杠”无形地联系在一起,故而使“绍兴师爷”这个词带有贬义性质。
清末时候,沿海一带贩卖烟土成风,清朝政府在各地设立关卡,严禁贩卖烟土。有个狡猾的云南客商,经常以贩卖土布、山药为名,夹运烟土,往返于云贵、江浙之间。因为他想的办法巧妙,所以从未被关卡查获过。原来,他在毛竹刚生长时,就偷偷剖开嫩竹,藏进烟土,等毛竹长大后,便将这些毛竹做成竹杠、船篙。因此,竹杠外面,天衣无缝,一点不露痕迹。
这一天,云南商船来到浙江绍兴码头,关卡检查官照例上船检查,他们从船舱底下翻到船舱上面,从土布翻到药材,查不出一点烟土。正准备放行时,一个在关卡办事的绍兴师爷突然来到船上,似乎要再搜查一遍的样子。这时,他正吸着长管旱烟,一边“啪嗒啪嗒”地吞云吐雾,一边走进船舱,提起长筒烟管,向搁在船舱上的竹杠“笃笃笃”地敲了几下,准备把烟灰磕掉。
谁知这“笃笃笃”一敲非同小可,吓得云南客商忙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他神色慌张,以为绍兴师爷看出了他窝藏禁物的秘密,敲敲竹杠,是打个暗号给他。
云南客商早有准备,忙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假称“云南旱烟”,悄悄地塞给这位绍兴师爷,并打着笑脸说:“这是包上等‘云南旱烟’,烟味醇厚,与别处旱烟不同,请师爷笑纳。”
绍兴师爷朝云南客商看了一眼,用手一掂,分量沉重,知道里面是银子。心想:他既然重金相赠,船中一定藏有禁品,但一时又查不出来,如今乐得做个人情,便闷声不响地将“云南旱烟”塞进腰包,管自上岸而去。
后来,云南客船夹运的烟土,被别的关卡查获了,才知道烟土是暗藏在船上的竹杠中的。从此,“敲竹杠”一词,便与“绍兴师爷”连在一起,在民间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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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省三换套
杭州府首席刑名师爷周省三,原籍绍兴府会稽县。这天,他正在参阅公文,为一件冤案煞费苦心。
什么冤案,因为他家乡老故亲有个女儿,名叫兰香,在会稽县一个姓鲍的大盐商家里做丫环。这姓鲍的年过半百,膝下无子,讨了个二十多岁的二房,一年后生了个胖儿子,谁知产妇娘吃了一碗由兰香端来的白糖西湖藕粉就死了。鲍家大奶奶一口咬定是小兰香与死去的二房争高低,起了谋害之心。一张状子告了小兰香一个死罪,现在关在牢里。这位老故亲挽亲托眷,典屋卖田,结果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女儿,所以他特地赶到杭州来,向周师爷求救。
在封建社会,犯了死罪,一般都在秋后处决,现在离“立秋”没有几天了。周师爷想:万一刑部批文下来怎么办?老故亲哪,你来得也太迟了,如果时间宽裕一点,凭着自己在刑部和绍兴府的几个同窗好友,要求复审,或者拖延一下,也有可能。可现在说啥也来不及了。
这几天,周师爷特别留意从刑部发向绍兴府的公文。他一封一封地查看着,果然见到了刑部批给绍兴府处决小兰香的公文,不由得背脊渗出了一阵冷汗。因为刑部批文一下,已成铁案,无法翻掉,顶多两天工夫,批文一到绍兴府,小兰香就要成为刀下之冤鬼。周师爷低头沉思着……老故亲把女儿生还的希望都倾注在我周省三身上,至今还住在府衙后院自己家里。老人曾经向我磕了头,行了跪,泪痕满面,泣不成声,再三恳求救救小兰香的命。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已无法挽救啊!……没奈何,他只好收起刚刚铺开的笔墨纸砚,谁知由于心神不定,竟把一支朱笔“大白云”错塞到“乌龙水”的铜笔套中去了。“咳,套错了,套错了呀……”这“套错”两字,使周师爷心里突然一亮,一个想法立刻形成。他兴奋地喊出声来:“兰香,你有救了!”
原来在两年前,还是周师爷刚刚跨进杭州府衙不久。一天,他收到从刑部发给杭州府的一件公文,拆开一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封套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公文,原来是个空信封。周省三见刑部办事草率,愤慨之余,提起朱笔,写了“无字无案,原件退转”八个字打了回去。
想不到过去的这一笑料,竟触发了周师爷此刻的灵感:好吧,让批文去长途旅行吧!
周师爷从公文堆中找出了另一封从刑部发往边远地区衙门的公文,发文日期与小兰香的相同。他用烛火烊开那只封套上的封蜡,把里面的批文和案卷互相调换了一个位置,然后照样封合。借此来造成刑部办事人员的错觉,使他们感到又是自己的失误,不敢追究。
这样,绍兴府会稽县收到的是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公文,自然要“原件退转”,而那个小兰香的案卷,不知还要何年何月才能到达彼方;等到彼方也批上“查无此案”退到京城时,又几个月过去了。周师爷就以此延缓处决小兰香的时间,使这个案件得到复审的机会。
打官司最怕碰到内行人。制造冤案者往往心虚。在复审时,周省三一站出去,扎扎实实地点出了口供中的漏洞,那些被收买弄虚作假的证人,都害怕牵连到自己头上,纷纷说明情况,收回伪证。这样,反而使元凶自己暴露了出来。元凶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鲍家大奶奶。因为她既想传“香火”,又要拔“眼中钉”,于是嫁祸于小兰香。满以为来个“移花接木”,可以瞒天过海了,谁知害人反害己,最终自己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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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设“甲子年”
江边有座小山头,世代都是李家产业。有一年来了个风水先生,说这山的风水好,要是在上面安葬祖坟,后代子孙必然高官厚禄。这话传到邻村张员外耳朵里,张员外便起了坏主意,说这山是他家的,上面有张姓的祖坟。从这以后,张、李两家便打起官司来。
张员外做贼心虚,为了达到霸占这座小山的目的,就挑了一坛酒、一个猪头,去求绍兴师爷助他一臂之力。
绍兴师爷对张员外这种行为极为厌恶,他口里不说,心中有数,便凑过去耳语了一阵,说得那张员外眉开眼笑。绍兴师爷为使他相信,又补充说:“年代太远了不好,太近了也不好,依我看不远不近,就写万历甲子年。”张员外如获至宝,急忙回家,连夜做起一块石碑,叫人抬到山上埋下。
一天,衙门传下票子,会齐两家人当场查勘。县官一到,马上下令破土验证。一挖,挖出了一块石碑,上写“张公某某之墓”,下面的落款是“大明万历甲子年立”。看热闹的见此情形,议论纷纷。县官觉得事情已经弄清楚,就传话:“改日听判。”
县官刚进衙门,书童送来一个柬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万历皇帝无甲子”七个字。县官一惊,急去翻看万年历书,上载万历皇帝癸酉年登极,在位四十八年,果然没有换过甲子。他才明白,那块墓碑原来是假的。
第二天,县官坐堂传审,张员外眼看风水宝地马上就要到手,比往日更加神气。谁知到了大堂,县官却冷冷地问道:“张翁,你身为乡绅,为何作假证,欺骗本县?”
张员外一听,急忙分辩道:“墓碑出土,是老爷亲眼所见,怎能是小民作假?”
县官问:“墓碑何年所立?”
张员外说:“万历甲子年立!”

县官拍案而起,将万年历书往他面前一丢,大怒道:“万历皇帝无甲子,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张员外自知事情败露,不知如何对答才好。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全是绍兴师爷从中主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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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藏机
据说,绍兴师爷中寿命最长、体格最健的要算阮德兴了。在他七十多岁时,填房还生了个儿子,取名小宝。这一来,背地里有人议论了,说这一定是野种。而他本人肚里蛮清楚:小宝是自己的亲骨肉。不过,有一桩心事却压在心头。原来他颇有家财,本来只有个独生女儿,早在三十年前招了个入赘女婿王恩——如今他们子女已一大班了。过去关系十分融洽,自从小宝出生后,他发现女婿、女儿的态度变了,甚至有人偷偷地告诉他,王恩曾在酒后对知心朋友露风说:“这小杂种日后想与我分家产,除非是太阳出西山!”
阮德兴伤心地想:我一生中凭着这支笔,帮人弄清了不少冤枉,代人调解了许多纠纷,想不到自己身后的事却无法解决。看来这女婿已存坏心,小宝年幼,日后说不定给他暗算。唉,怎么把小儿子养大成人,又使这贪心的女婿不独吞财产呢?他简直费尽了脑筋。
在小宝六岁时,一天,阮德兴将王恩和女儿叫进房内,和颜悦色地说:“人生在世,礼义为重。我百年之后,恐有财产争执,如今亲笔写了同样的两张遗嘱,你们看这样写如何?”
王恩接过一看,只见宣纸上面,用正楷工整地写着:
老汉古稀生下一子
人都说非是我子焉
家产全部付与女婿
外人不得前来争执
下面不但签了名,还盖上了一颗方方正正的朱红印子。
王恩得了遗嘱,沾沾自喜。阮德兴看在眼里,肚里更加清楚,就接着说:“至于小宝,你俩要看在我的面上,切勿亏待他,要像亲兄弟一样照顾他。好心定有好报。”下面的话虽然没有了。但意思很清楚:如果要亏待小宝,就不得好报。
这时,王恩已财迷心窍,对阮德兴的言下之意,根本不去想一想,忙假意说:“那当然,那当然。”
过了几年,阮德兴寿终正寝,其家产就由王恩继承了。果然不出死者所料,王恩俨然以主人自居,对寡妇孤儿冷眼相看。小宝娘没法,只得搬进小屋,母子俩过着清苦的日子。
谁知当小宝十八岁时,会稽县衙突然来传王恩,说是家产发生了争执。王恩不觉好笑,就带了岳父的遗嘱,大模大样地进了县堂。
县官问王恩为何独吞家产?王恩一边将遗嘱呈上,一边毫不在乎地说:“这真是笑话奇谈!我是名正言顺按照岳父的遗嘱办的。”
县官一看,十分惊讶,就将惊堂木一拍:“小宝,既然你父有此遗嘱,你怎能乱告?”
小宝上前一步,说:“老爷,先父确是写过遗嘱。我十来岁时,他曾对我再三交代:如果王恩待我情同手足,就什么也不必提起;如果待我不好,叫我十八岁到县里控告。只要将遗嘱在水中一浸,是非曲直,立见分晓。”
县官取过遗嘱亲自一试,只见上面露出标点——原来是明矾水点的。于是叫王恩去看。王恩不信,拿出自己的那张,一试也是如此。他做梦也想不到岳父会来这一手,悔恨自己对小宝不该无情无义。那末标点现出后,又怎样了呢?请看:
老汉古稀生下一子,
人家说非,是我子焉。
家产全部付与。女婿
外人,不得前来争执。
此事传开后,人人都说阮德兴对这件事做得既机智周到,又不失情理,真不愧为绍兴师爷的名手。
滕如发 口述
张继舜 搜集整理
骆大师爷鸣不平
绍兴西郭门外有个财主,为富不仁,凡与他阡陌相连的田,总要千方百计霸占过来。乡亲们恨透了他,送他个绰号,叫“狗头财主”。
陈阿二有两亩田,嵌在狗头财主的田中,狗头财主日夜想谋吞这爿田,但一时又找不到借口。
这年盛夏,气候闷热,阿二嫂因劳累过度,中暑昏倒,不省人事。阿二真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狗头财主见时机到了,就假惺惺地找上门说:“哎哟,要赶快去看郎中呀!晚了性命难保呢!”说着拿出几两碎银借给阿二。
阿二明明知道猢狲手里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急需用钱,只得在尖刀头上去舔血,暂时借银五两,用两亩田作抵押。契纸上写明:“一能回赎,二可找绝。”不料等到秋后阿二前去赎田时,狗头财主却将契纸改了,把“一”字加上三笔,改成了个“不”字,又将“二”字添了四笔,变成“只”字,这样就成为“不能回赎,只可找绝”了。
阿二去赎田,狗头财主瞪着眼睛喝道:“万里江山一点墨,这契纸上写着‘不能回赎,只可找绝’,再找你二两半银子,田理当归我。”
这好比晴天霹雳,吓得阿二脸色惨白,浑身打战。阿二嫂更哭得在地上打滚,邻舍也都陪着掉眼泪。大家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刚巧迎面来了个老人。那老人是浙江抚台衙门负责奏折的骆大师爷,他回绍兴探亲路过此地,一见这情形,便上前动问。大伙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老人气得八字胡须翘了起来,叫阿二快去官府告状。阿二含着眼泪说道:“堂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财主有财有势,又改了字句,去告也没有用了!”
老头一听,二话不说,拿起纸笔,写诗一首,交给阿二道:“山阴县刑名师爷张广才晓得我,你拿这条子去找他,定能为你申冤。”
陈阿二将信将疑,但另外没有办法,只好去碰碰运气。他一到县衙门亲手把纸条递给张师爷,张师爷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一加三笔“不”字窜,
二添四点“只”字变。
“不能回赎”天日暗,
“只可找绝”是杜撰。
财主恶毒没心肝,
穷汉失田活命难。
今有气人事一件,
骆大执笔代鸣冤。
张师爷见是抚台衙门骆大师爷的亲笔,当然不敢怠慢,马上说:“我立即替你申冤。”
于是,这案子由刑名师爷亲自审理。开审那天,狗头财主虽然做了亏心事,但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把押契呈上,请求公断。张师爷接过田契,从头至尾一看,一时不便发落,就开腔道:“暂且回去,三日后听判。”说罢,吩咐退堂。当晚,他摊开押契朝灯光一照,果见墨色有异,字迹确已改动。第三天,再传原告被告双方到庭。张师爷提笔判道:
“一能回赎,二可找绝。契上原字,为何加笔?财主刁恶,示众三日。”
狗头财主一听,知道机关已经败露,顿时目瞪口呆,身子软瘫在地上了。
第四天,狗头财主就在县衙门口带枷示众,许多吃过他亏的人都来骂他,讥笑他,弄得脸面丢尽,臭名远扬。
董永祺 整理
凭只言破案
据说宋朝时候,有一桩无头案,谁也说不出子丑寅卯来,可绍兴师爷只凭一句话,就破了案。你说厉害不厉害?
故事发生在徽州。
张三和李四原是两个要好朋友,经常搭伙到外地去经商,这次又要出发了。上一天晚上在一起喝酒,两个人约定,五更天,李四到张三家去喊他一声,然后一同上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四就打点好行李,离开了家。谁知道等到鸡叫天亮的时候,李四的老婆却听见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然后是张三急促的喊声:“嫂夫人,快开开门!”
李四的老婆连忙开出门去,只见张三满头大汗,万分焦急地对她说:“嫂夫人,你丈夫跟我约好了的,五更到我家会面,怎么现在鸡都叫了,他还不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李四的老婆大吃一惊,连忙说:“他不是早就去了吗?”
张三说:“没有没有,要是早就来了,我还会来寻你吗?”
于是,两个人一同赶到张三家,等了好久,还是不见李四。这时,天已大亮,他们只好到处寻找,东寻寻,西寻寻,终于在一个竹林里寻到了一具死尸,仔细一看,正是李四。再一搜寻,他随身所带的细软和银子已经不见了。
李四的老婆号啕大哭了一会,也讲不出什么理由,便一把拖住张三,说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要你抵命!”
张三吓一跳,连忙说:“哎哟哟,你疯了!这岂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吗?……”
接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一告就告到了官府。这审案的县太爷原来也算个精明能干的人,今天却束手无策了。他审问来审问去,总是定不下来。说是张三杀人吧,也有三分像;不过,没有拿到真凭实据,怎么可以草率定案呢?李四死在野外,又是天不亮的光景,到哪儿去找真凭实据呢?
县太爷退下堂来,心里犯愁,只好去找绍兴师爷商量。谁知道绍兴师爷却微微一笑,对县太爷说:“啊呀,这案子我看是小葱拌豆腐,早已一清二楚的了。大人要是不信,我只要问张三几句话,就可以叫他认罪。”
县太爷要看看绍兴师爷的本事,也不问明,当即吩咐当差,把张三传到花厅问话。
张三到了花厅,绍兴师爷开口就说:“李四跟你约定,今天一早到你家会面。李四早晨不来,你到李四家去叫他。是这样吧?”张三说:“是这样,一点不错。”
绍兴师爷又说:“那末我再问你,你到李四家去寻李四,为啥不叫李四,偏偏叫出李四的妻子来问话呢?你是怎么知道李四不在家的啊?”
这一问,张三顿时张口结舌。绍兴师爷用手指轻拈着胡须,又接下去说:“可见得万事一理,来不得半点虚假。你自以为编得天衣无缝,谁知一句话泄露了天机。从这里,就反证你今天一早明明已经看到过李四。那末谋财害命、把李四杀死在竹林之人,除了你,还有谁呀?常言道,‘欲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机关已经败露,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一段话分析得头头是道,把张三的“画皮”全部揭开了。张三只好低下头去,承认了谋财害命的罪行。
绍兴师爷只凭张三一句话中的破绽,就轻而易举地破了这桩无头案,他的名声也就越传越响了。
顾希佳 整理
(据宋·施德操《北窗炙》)
一竖脱嫌疑
旧社会,绍兴师爷有两类。一类是幕僚,在衙门里办事,为长官出谋划策,舞文弄墨,俗称刀笔吏,也叫师爷;另一类是讼师,在地方上写状子,帮人打官司,俗称土律师。下面讲一个讼师的故事。
有一年,江苏阳澄湖口发现一具浮尸。地方上的保甲长照例要向官府报告,请求衙门派人来验尸。呈报单上写了“阳澄湖口发现浮尸”几个字。这件事被住在阳澄湖口岸的几户老百姓知道了,大家很不满意。为啥?因为官府知道是这里出的人命案,就要鸡蛋里挑骨头,七查八查,麻烦就多了。后来,他们去请教一位讼师。这位讼师脑筋灵活,笔墨功夫到家,他叫人把呈报单拿来一看,皱皱眉头,有了!便拿起笔,蘸蘸墨,在呈报单的“口”字当中,加上一竖,改成“阳澄湖中发现浮尸”。阳澄湖介大,湖中发现浮尸,这同住在湖口岸的老百姓就不相干了。大家看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个个拍手叫好。结果什么麻烦也没有。
徐元 整理
写禀救寡妇
有个姓冯的讼师,笔头很厉害,有时包打官司,有时也成人之美。
邻村有户姓杨的人家,有个女儿叫蕙芬,年纪十七岁,相貌长得很漂亮,嫁给同县一位姓张的绅士做儿媳。
不幸得很,只过了一年,张家的儿子生急病死了。蕙芬年轻,不愿意守寡,便与她表哥发展了感情。这件事慢慢传到她公公的耳朵里。姓张的绅士很生气,心想:儿媳不守妇道,这样下去,岂不败坏张家名声!于是想了个主意:不许媳妇出门。媳妇当然很不甘心,就托人请姓冯的讼师向县衙门递“禀”,请求保全名节。
讼师得了钱财,又可怜她年轻守寡,就写了这样一份禀词:
为请求保全节操事。窃孀妹(寡妇)杨蕙芬,生不逢辰,伶仃孤苦,十七嫁,十八孀(守寡),无奈翁鳏叔壮(加上公公是个光棍汉,小叔子正年轻力壮),顺之则乱伦(依从他们就乱了人伦之礼),逆之则不孝(不依从公公就是不孝),顺逆两难,请求归家全节。
这张“禀”着墨不多,字字有力,送进县衙门,县官一看,合情合理,就批复同意她回娘家。不久,杨蕙芬和表哥终于结成夫妻。
徐元 整理
“夺镯揭被”
从前,有个恶棍,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因为他识点拳术,就明抢暗夺,无所不为。大家既恨他,又怕他。
有一次,这恶棍闯进平民家里,见一病妇卧床不起,他就揭开被头,将病妇戴在手腕上的玉镯捋了去。病妇呼救,适逢有一勇夫经过,路见不平,将他逮住扭送见官。县官把他当堂收押,并要病妇的丈夫补写一张状子。
病妇的丈夫和村里人一商量,大家觉得应该趁这个机会,一定要除掉这个祸害;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于是请来当地几位书生,共议这张状子,认为其罪状应该是“揭被夺镯”。状子写就,可大家心中还不踏实。村里有位长辈提出,快去请镇上姓李的讼师看看,这样更稳当一些。
讼师询问了事情经过,并知道大家想重办这个恶棍。他看了看状子,仔细一推敲,说:“这样写,恐怕不保险。如果将‘揭被夺镯’改为‘夺镯揭被’,你们的愿望才能达到。”
众人想:这意思不是差不多么?然而他们不知道其中的奥妙。状子改后上呈衙门,县太爷立即提审罪犯:“唗,我问你,夺镯可是事实?”
“是事实。”
“你揭病妇之被没有?”
“揭了。”
“你还做了什么恶事?”
“小人只夺了玉镯。”
“呸,公堂之上,岂容你反复无常!来呀,给我重重地打!”一顿棍棒之后,县太爷丢下状子,即令画押,并判他坐牢十年。
那末“揭被夺镯”与“夺镯揭被”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原来“揭被夺镯”只是为了夺镯,而“夺镯揭被”却不同:犯者既是抢劫又要奸污病妇,情节恶劣,罪行双重,故而处以重刑。
惩罚了这个恶棍,村里人无不拍手称快。
叶敏祥 口述
诸葛珮 搜集整理
“犬门而入”
这年大旱,李村农民李和的田里颗粒无收。他交不起租,可财主却蛮不讲理,竟叫人将他家中什物都搬去作抵押,连一只烧饭用的铁锅也不给留下。邻居个个气得七窍生烟,其中有个青年农民阿三更为不平,就单枪匹马冲进财主家,夺回铁锅就走。谁知财主一挥手,手下人一拥而上,将阿三捆绑起来,并叫账房先生替他写一张白日抢劫的状纸,告进衙门。
李和眼看阿三为他受害,心里很难过。他忽然想起去年到城里卖柴时,与县衙门的周师爷有点认识,就上城去找周师爷。周师爷听了他的哭诉,劝慰说:“先让我去看看状纸,只要有办法,一定搭救阿三。”
第二天,升堂了。县老爷一看状纸,就问财主:“这状纸可是你所写?”
这财主一字不识,可死要面子,忙说:“是,是我自己所写。”
“呔!信口开河,有这等事吗?”
“有有有!”
县老爷惊堂木一拍:“该死的东西,一派胡言!先打他二十大板!”
打好后,县老爷又问财主:“你诬告良民,知罪否?”
“大老爷,我没有呀!”
“呸!还要强辩。我再问你,他既然明目张胆,却为何要钻狗洞呀?”
“啊?”财主还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县老爷却已宣布退堂了。
你道为什么原告反而被打?那是好心的周师爷暗中帮了忙。原来昨天晚上,周师爷从案卷内抽出这财主的控告状,只见上写:“明火执仗,大门而入。”他脑子一动,随手拿过毛笔,轻轻地在状子中的“大”字右上角加了一点,变成“犬”字。这样一来,事情就不符合实际:既“明火执仗”,却“犬门而入”。所以财主落了个诬告之罪。
叶树茂 口述
诸葛珮 搜集整理
改一字救命
东乡大财主毛浩,是个横行乡里的老色鬼。一见漂亮的女人,就像苍蝇见了血——叮着勿肯去。
一次,他到乡下收租,见王三的妻子眉清目秀,就起了歹心,恬不知耻地当场用污言秽语调戏她。王三妻子是个贞节的人,左闪右躲,就是不从。毛浩色胆包天,竟上前侮辱,急得王三妻连忙高声呼救。正在危急之时,大门“哐当”一响,王三从田坂里歇工回来了。他一见这个情景,不禁勃然大怒,就扭住毛浩厮打起来。毛浩从小学过拳术,又有几分蛮力,一经交手,王三反被揿在地下,打得眼青鼻歪,口吐鲜血。王三妻眼见丈夫快被打死了,心如油煎,忽见墙角有把柴刀,随手拿起,咬紧牙关,朝毛浩后脑狠狠劈去,“啪”的一声,毛浩脑浆四溅,扑地而死。这一来,倒反把王三夫妻俩吓得魂飞魄散。
事发后的当天下午,王三夫妻俩就以杀人的罪名被绑进县里去了。
东乡人平时对毛浩恨之入骨,觉得这一来倒替地方上除了一害,但杀人是要偿命的,估计王三夫妻将会家破人亡,因此都为他们着急,可又爱莫能助。凑巧,这天县里的绍兴师爷路过东乡,于是大家就将毛浩的为人以及此案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求他主持公道。
绍兴师爷马上表示尽力而为。回衙之后,就将那个案卷拿到房里细看。他见卷上的记录倒还如实,可后面的结论是:“王三妻见丈夫竟被毛浩打得头破血流,一时性起,就用柴刀劈死了毛浩……”看到这里,觉得此事相当棘手,怎么办呢?他捋着三绺长须,踱着方步,摇头晃脑地苦苦思索起来。忽然心头一亮,欣喜若狂,忙关上房门,拿起笔来将“用柴刀劈死”的“用”字轻轻一钩,改成“甩”字。这个“甩”字,是“掼”的意思。“用刀劈死”是故意杀人,要一命抵一命;可“甩刀”就不一定致对方死命,只是甩得不巧,失手劈死。何况前面还有毛浩入室强奸和王三有生命危险的情节呢!所以,这一字之改,就将王三妻的故意杀人罪降为误伤致死的过失罪了。
审判结果,王三无罪释放,王三妻仅判了一年徒刑。东乡人听了,个个都称赞绍兴师爷的聪明。
陈木白 口述
张继舜 搜集整理
水上官司
乌镇河边多水阁,都是一些面街背水的小店搭在水上的阁楼。为了搭这水阁,过去曾发生过一场小小的官司。
过去,乌镇南栅浮栏桥附近靠下岸河边,有一爿豆腐店。这爿豆腐店只有一间门面,开间又小,一副磨豆腐的石磨子和一只浸黄豆的七石缸一摆,店里就好比螺蛳壳里做道场,身子也转不过来了。豆腐倌准备将店面扩大一点。他想,前面是大街,伸展不出去;左右是别家店堂,扩张不开来,想来想去,还是向后边河面上发展合适。于是,他就在店背后河面上打几根木桩,伸出几根木头,木头上钉几块木板,板上盖起了一个小阁楼。把一只浸黄豆的七石缸和一些零碎东西移放到那里,这样,店堂间就宽舒多了。
镇头上消息传得特别快,豆腐倌的阁楼刚搭好,镇上的巡检官就派差人来查问了。他警告说:“这是官河!官府早已通告,不准私占官河。限你三天之内拆除,不然就送官查办!”
一听说送官查办,豆腐倌吓得浑身如筛糠。心想,拆掉阁楼吧,这店面实在太狭窄;不拆吧,官府要查办。——怎么办呢?他想到本街有个落第秀才,常来店里买豆腐,平时有点交情,就去找他商量。这秀才为人耿直,文笔犀利,爱打抱不平,大家叫他“张铁笔”。现在听了豆腐倌的诉说之后,他愤愤不平地说:“你不要怕,去跟官府说理。”
豆腐倌说:“我只会磨豆腐,这评理的事可从来没经历过呀!”
张铁笔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替你写张纸头,官府如来传你过堂,你就说你没有罪,并将这张纸头递给他看。”
三天过后,差人见豆腐倌的水阁还没拆掉,就传他去见巡检老爷。

巡检老爷惊堂木一拍,对豆腐倌喝道:“你私占官河,阻碍交通,船只难行,该当何罪?”
豆腐倌根据张铁笔的吩咐,答道:“小人没有罪,不信请老爷察看。”
说着,就将张铁笔写好的那张纸头呈了上去。
巡检老爷接过纸头一看,顿时眉头打结,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判豆腐倌无罪,放他回去。
为啥巡检官见了张铁笔那张纸头以后,放了豆腐倌呢?原来当时乌镇那条市河有一段河面比较狭窄,只能通过两只船。为此,县衙曾出过通告,禁止占用官河。但豆腐倌所在的乌镇南栅浮栏桥附近的市河,比其他地方要宽阔,五六只船也可以并行,即使搭出一些水阁,也并不碍事。而在北花桥附近,本来河面就窄,巡检老爷为了停靠官船,筑起了很宽的靠岸,使河面窄得连两只船也难以通过。张铁笔根据这一事实,在纸上写了:
民占官河,五船并行;
官占官河,两船难行。
谁碍交通,老爷自明。
这二十四个字果然厉害,巡检老爷一看,自知理亏,心想如果硬给豆腐倌治罪,闹到县衙里去,
自己也没有好处,所以只好判豆腐倌无罪释放。
朱锦介 讲述
瑞民 松华 搜集 闵文 整理
打袋判案
从前,绍兴有两个小贩,一个贩盐,一个贩糖。这天中午,他们在乡下做生意做得累了,走到一株大槐树下,一同枕着一只麻袋歇昼。但一觉醒来,两人却吵闹起来。都说这麻袋是自己的。正争执不下,碰巧来了一个绍兴府里的衙役红眼睛阿三,见他们又骂又打,就拉去见官。
县官惊堂木一拍,先审问贩盐的:“呔!大胆刁民,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占人家东西,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贩盐的说:“冤枉哪,大人!这麻袋本是小民贩盐的袋子,用了好几年了,里层还缝着一条黑绸带,那是我老婆怕我弄错,给我做记号的,大人不信,可以当堂验证。”
县官命人将麻袋翻过来,果然,里面缝着一条黑绸带,便叫贩盐的下堂等候。接着传贩糖的上堂审问,县官喝道:“呔!大胆刁民,为何赖人家的麻袋?”
贩糖的说:“冤枉哪,大人!这麻袋实是小民贩糖用的。前几天,不小心麻袋角被火烧了一个小洞,糖有时要往外漏,正打算找块布补补洞哩。请大人查明。”
县官命差役检查,一看,果然袋的右下角有一个被火烧过的小洞。县官傻了眼,便传令将他们暂时收押。并吩咐红眼睛阿三把赵师爷请来。
赵师爷正在喝酒,听红眼睛阿三一说,便道:“回去请老爷先将麻袋吊起来,我随后就到。”
阿三在路上想:不对呀!审人怎么吊麻袋呢?莫非赵师爷讲酒话!于是就回禀县官,说赵师爷吩咐将两个小贩吊起来。
赵师爷一路哼着小调,摇晃着来到衙内,见两个小贩正吊在屋柱上喊“冤枉”,就对县官笑笑说:“吊麻袋,吊麻袋,快把人放下。”于是红眼睛阿三放下人,就将麻袋吊起。

赵师爷叫人取来一根鞭子,捏在手里,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到麻袋下,忽然,眼睛一瞪,“啪”的一鞭朝麻袋打去,骂道:“该死的麻袋,你别装哑!你看着你的主人在受苦,却无动于衷,你开口说话呀!”
满堂人都呆住了:麻袋怎会说话?哪有这样审案的?……这时,只见赵师爷又“啪”的一鞭朝麻袋打去,又开口说:“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皮鞭硬?……嗯,说就好,嗯嗯……”只见赵师爷张大嘴巴,将耳朵凑过去,似乎真在听麻袋说话。满堂的人更觉得奇怪。赵师爷弄了一会鬼,转身哈哈一笑,对众人说:“麻袋说话了,它的主人是盐贩,将它还给主人吧!”说毕,凑到县官耳朵边又讲了些什么,走了。贩糖的本来做贼心虚,现在又被赵师爷这样一来,再赖生怕皮肉受苦,只得从实招认。
原来,这麻袋确是盐贩的,中午在槐树下睡觉时,这贩糖的便起了坏心,想赖这只麻袋,他趁对方熟睡时,吸着旱烟,用烟管悄悄在袋角上烧了个小洞,作为“凭证”,这样就把县官弄糊涂了。而赵师爷又是怎样弄清麻袋是盐贩的呢?原来,他听红眼睛阿三一说,心中早就有办法了,待到了堂上,便故意拿根鞭子抽着麻袋,等打到第三鞭时,嵌在麻袋缝里的白色粉末掉了下来,他把耳朵凑过去装作听麻袋说话时,舔了一下掉下来的粉末,是咸的,于是就断定这麻袋是盐贩的。
那末赵师爷既然事先已知道可用尝甜咸来判定此案,却为何还要在县堂“弄鬼”呢?因为这里面还有个讲究。如果当面指明,冒认者仍可寻找其他理由来辩解;用这个办法,他就不打自招了。
陈永新 搜集整理
“误伤白毛猴”
清朝康熙年间,上虞南乡有一无赖,此人精瘦干巴,脸上长着一对白眉,人们叫他“白眉猴”。
白眉猴无家无业,东游西荡,到处占便宜、吃白食,人人都讨厌他。比如,谁家遇上了红白喜事,都得先把他安顿好,稍有怠慢,他会弄得你哭笑不得。当地人有句俗语:“若要安耽,先拌猴饭。”
这个吃东家,穿西家,终年游手好闲的白眉猴,还要拈花惹草,专门欺侮那些年轻寡妇和外来卖艺的女子。这些妇女遭到侮辱,大多不敢声张,只得泪往肚里吞。白眉猴却厚颜无耻,自鸣得意。
春节到了,南乡请戏班子演戏,这可喜坏了白眉猴。他活像一只满月小狗,摇头甩尾巴,台前台后乱蹿。这天清晨,有一位女艺人在祠堂后面的小树林里练功吊嗓子,白眉猴见了垂涎三尺,悄悄来到她的身边,嬉皮笑脸地挨上前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圆,丁零当啷地敲了起来。那女艺人不去理睬他,扭身换了一个地方,可白眉猴却跟过去盯住不放,一边把银圆递过去,一边就动手动脚。谁知那艺人是个武旦,见瘦猴来调戏她,就动了怒,飞起一脚,不偏不倚,踢飞了白眉猴手中的银圆。这下,白眉猴有理了,一把去抓女艺人前襟,要她赔钱。谁知女艺人眼明手快,“啪啪”两记耳光就甩了过去,打得白眉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响亮的耳光惊动了在附近练功的艺人们,他们见有人欺侮同行,个个拔拳相助。白眉猴一看势头不对,就急忙往后退,谁知顾前不顾后,一不小心,跌进了池塘。他穿着一身棉衣裤,在结着薄冰的冷水里挣扎,一连喝了几口水,竟很快断了气。地保一见出了人命案子,扣下戏班子,上报官府。
新春佳节,县官做客也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来管这种事,就差绍兴师爷去办理。

戏班子慌成一团,恳求师爷帮忙。师爷实地问明情况,觉得白眉猴确是害群之马,死得活该,同意笔下留情。
师爷回衙写好呈文,交与县官。县官见呈文上写着:
新春佳节,演戏庆贺,戏班子武旦不慎误伤白眉猴。地方合议,罚戏一台作赔。情况属实,望准。
县官老爷不知这“白眉猴”是个人,看完后哈哈大笑道:“管它白眉猴黑眉猴,无非死一只畜生,何必大惊小怪!不过赔一台戏也好,新年新岁,大家热闹热闹吧!”于是就提笔批复。
死了一个无赖,南乡人借此又能看戏文,当然高兴。戏班子觉得大事已了,乐意受罚,戏演得更加卖劲。大家都称赞绍兴师爷聪明能干,妙笔生花。
天乐 桑梓 搜集整理
七月热天穿棉袍
清朝末年,余杭县城里有个叫赵长生的人,以修雨伞为生。
这年夏天大旱,赵长生生意清淡,不得已向财主潘老六借了高利贷,讲定一个月后归还。谁知旱情持续,赵长生没钱归还。一天,潘老六前来逼债,定要赵家把祖屋抵偿。赵长生不答应,潘老六就动手打人。赵长生用手一推,潘老六跌倒地上,头部正巧碰在一块尖石头上,大脑受伤,当场死亡。这是桩人命案子呀,赵长生急得没办法,心想:只有去找周师爷。
周师爷与赵长生同住一条弄里,赵家发生的人命案,他很快知道了。他觉得事情严重,有心想解救这个穷苦人,于是暗暗定了个计策。
赵长生来到周家。周家人说:“你等一等。”就走进去通报。过了好长时间,才出来说:“请进。”于是赵长生走了进去。刚踏进厅堂,只见里面生着一个大火炉,周师爷头戴皮帽,身穿棉袍,独自坐在桌旁喝酒。哎呀!七月热天,这是做什么啦?不过赵长生不敢多问,忙上前讲明来意,恳求周师爷救命。
周师爷说:“你不必担心,一切在我。”
赵长生见县衙门周师爷肯帮忙,连连道谢,并问:“不知您用什么办法救我?”
周师爷说:“不必多问。你记住,明天上公堂,要蓬头赤脚,手拿一把破扫帚,不管县官问什么,你就回答说:‘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扫帚星。’只说这一句话,你能做到吗?”
“一定做到,一定做到。”赵长生将信将疑地离开了周家。
第二天早上,县官升堂,传衙役带赵长生。赵长生果然蓬头赤脚,手拿一把破扫帚走上堂来。公堂里的人见了,都感到好笑。
县官问赵长生:“你叫什么名字?”
赵长生说:“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扫帚星。”
“你为什么打死潘老六?”
“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扫帚星。”
“大胆刁民,本官问你,你可知杀人偿命?”
“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扫帚星。”
连问三声,答非所问。县官心里既生气又觉得奇怪,于是又传衙役带上潘老六家属。家属哭诉说:“欠债还债,杀人抵命。望大人严办凶手!”
这时候,站在县官身边的周师爷说:“大人,赵长生杀人,人证物证俱在,是应该严惩法办!”
赵长生心里一惊,啊?你这师爷倒是奸刁!不但不来帮我,还火上浇油,把我往死里推!便生气道:“周师爷,你昨天明明讲好救我一命,为何现在却变卦了?”
县官弄得莫名其妙,问周师爷:“这是怎么回事?”
周师爷笑笑说:“大人,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昨天根本没碰到过他。”
赵长生越听越生气,大声说道:“你不要赖!昨天我去时,你家厅堂里生着一个大火炉,你头戴皮帽,身穿棉袍,独自坐在桌旁喝酒,有没有?”
“哈哈,这七月热天,我怎么会生火炉、戴皮帽、穿棉袍喝酒呢?”周师爷一阵大笑后,回过头来对县官说,“大人,我看这个人肯定是疯了,不然,刚才你连问三声,他为什么也都胡说八道!”
县官听周师爷说得很有道理。唔,看来赵长生确实是个疯子!于是就给他免去死刑。
陈德来 搜集整理
棒下见情义
这一天,县衙门的惊堂鼓响了,随着鼓声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小。老的告小的忘恩负义;小的告老的背信弃义。
原来那小的名叫张小良,老的名唤周进。张小良幼年丧亲,从小在周进家寄养长大。今天,张小良提出要另立门户,自谋生计,并向周进索取当年父亲托其保管之银。而周进矢口否认有这件事,故而相争着来到县衙。
张小良说:“县太爷,父亲死那年,我已有八岁,虽尚年幼,但也已懂事,我清清楚楚记得,先父临终之前,取出白银两千五百两,交付给周伯父,并当面讲清:一千两作为我的养育之费,还有一千五百两托伯父代为保管,等我长大后,给我自谋生计。我今年已有十八岁,理该自立,故而向伯父讨取,想不到周伯父竟一口否认,请县太爷公断。”
周进马上说:“县太爷,不要信他。我与他父亲情同手足,他父亲临终时只留下一间破屋和一个孤儿,为不负朋友之托,我卖掉破屋为他安葬,收养了张小良,历尽艰辛抚养成人。想不到今天他养育之恩不报,却反咬一口,请县太爷明察秋毫。”
张小良说得头头是道,但无真凭实据;周进的话合情理,但无旁证可依。这案怎么断?县太爷为难了,只得求助于一旁的绍兴师爷。那师爷胸有成竹,就对县太爷耳语了一阵。
当下,县官老爷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周进,我看张小良忠厚老实,而你一脸奸相,一定是你见张小良软弱可欺,认为无字据凭证,想贪没这笔钱财。看来你是不打不招。来呀,给我打!”县官一声令下,左右衙役一拥而上,把个周进老头吓得瑟瑟发抖,未打几下,已呻吟不已。跪在一边的张小良见了大声地叫了起来:“大老爷,别……别打了,放了他吧,是……是我不好!”
县官老爷命衙役停打,张小良又结结巴巴地说:“大老爷,是我忘恩负义,是我空口无凭说他勒索钱财……”县官老爷一听,大发雷霆:“好呀,你这小子无事生非,戏弄本官。来呀!放开周进,换打张小良,给我重重地打!”差役们又过去按倒张小良,棍棒齐下,张小良被打得汗珠直冒。此时,周进在一旁痛哭起来:“大老爷,别,别打了,放了他吧,是,是我错,都是我错!”县官被弄糊涂了,问道:“刚才你们都自持有理,现在又各自认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周进一边抹泪一边说:“大老爷息怒,张小良的父亲是个商人,临终时确有两千五百两白银托付我。我想,张小良当初年幼无知,又无凭据,存心贪没这笔钱财。刚才我在挨打之时,张小良自愿承担诬告之罪,我受到良心责备。他有情,我岂能无义,所以讲出实情。”
县官又问张小良。张小良说:“大老爷,我想,周伯父贪没先父遗产果然不对,但当初是他出面张罗,埋葬我父,十年来,一直待我不错。他曾有恩于我,我岂能为了这笔钱财,使他受苦啊……”话还未说完,周进就一步上前搂住了张小良,老泪纵横。
县官频频点头,一场疑案到此结束。
天乐 桑梓 搜集整理
智赚洋海关
清朝道光年间,英法侵略军凭着兵舰大炮,侵占了“浙东门户”甬江口,设立海关。洋船进出通行无阻;国货过境,则要盘查做税,一言不合,就被拳打脚踢。这可气坏了一个人,谁?陆师爷。他是绍兴人,三十几岁,貌不惊人,在镇海县衙里办事。他想:如今朝政腐败,洋人肆无忌惮地欺压百姓,地方官吏都胆小如鼠,不敢为民说话,我可要想办法出出这口怨气。
几天后,陆师爷得知海关洋人托县衙雇一个扫地打杂的中国佣工的消息。他心里一亮,主动讨了这个差使,物色一个老成稳妥的人,关照说:“海关里每天有废纸废物丢弃,你千万莫倒掉,悄悄替我送来,我出钱收购。”那佣工只答应送物,不同意收钱,就上工去了。
光阴如箭,眨眼间两年过去了,陆师爷已积储了满满的几十袋废纸废物。那天,他雇了三条船,装上这些东西,又在上面做了些手脚,自己改扮成商人模样,待到半夜时分,离开码头,左绕右拐,朝甬江口驶去。海关巡逻艇上的洋稽查见了,拦住去路,跳过船来盘查:
“船上装的什么?”
“布匹、棉纱。”
“运往何处?”
“上海。”
“可曾报关纳税?”
“这……”陆师爷似乎答不上话来。
“嘿!”那洋稽查冷笑一声,“好大胆,竟敢偷关走私,来人,把他们全给扣了!”
陆师爷假装受惊,顺手解开一只麻袋,抽出两匹色彩鲜艳的绸缎送过去,说:“先生,先生,本人初次经商,不懂洋规,这点薄礼相赠,万望放行。”
洋稽查接过礼物,托着下巴说:“念你初犯,就罚银一百两吧。”
“哎哟,可身边没这许多现银呀!”
“快回去取来。”洋稽查忙了一天,急于要睡,草草在船上看了看,就动笔写了张扣货凭据,把人全赶上岸,拖了木船回转海关。
陆师爷见洋人上了圈套,心中大喜,第二天一早,就凑齐一百两银子,拿着扣货凭据到海关缴了罚款。手续办好,洋人准备放行,陆师爷说:“慢,昨晚我交给你们三船货色,没我们的人看管,请按扣货凭据当面清点,以免发生意外。”
洋稽查不知是计,亲自陪着他来海关码头点货。不点还可,一点他就傻眼了:三船货物,除了上面一些布匹棉纱外,其余全是废纸废物!
陆师爷面孔一板,大声责问:“好啊,堂堂海关,竟会做出这样的事,真当了得!”
“这——是怎么回事?这根本不可能……”洋稽查还想抵赖。
陆师爷抓起一把废纸废物往舱面一掼:“这些都是海关用品,铁证如山。我现在要向报界控诉,请他们向国外发消息。要各国主持正义。”

海关头子听说陆师爷要这样做,慌得要命,连忙亲自赶来,向陆师爷哈腰赔礼。一百两罚款退回,再以两千两银子作赔偿,恳求将此事私下了结。陆师爷说:“了结可以。但以后不许你们在中国人面前作威作福,一旦发现,我仍要把事情公开。”海关头子也只好答应。
事后,陆师爷悄悄地把经过情形告诉了大家。两千两银子,他自己不要,叫人在街头摆了个“施粥舍”,赈济穷苦人。于是这一带流传起这样一首民谣:
陆师爷,实在乖,
“竹杠”敲到洋海关,
两千两银子摆个施粥摊,
教训教训绿眼红头发的臭灰蛋!
程永庆 口述
沈志远 虞尔旦 搜集整理
隐语“三十六”
清帝退位,民国成立,官署政体改变,各种师爷的名位也随之取消。可是上海租界的一些外国巡捕房里,仍雇用绍兴籍幕僚,人们仍称呼为绍兴师爷。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周小月性格耿直豪爽,火辣辣的脾气,长得身高力大,两臂有力,懂得一些拳棒棍术,是个嫉恶如仇、很有骨气的小伙子。有一年正月里,他去上海租界探望姑妈。姑妈见娘家阿侄来了,非常高兴,便留侄子多住几日,在上海玩玩。
周小月初到上海,见十里洋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就到处去游逛。在游逛中,他见洋人横行霸道,地方官奴颜婢膝;尤其在一座公园门口,看到挂着一块牌子,竟写着“华人和狗不准入内”,不由得火冒三丈。走着走着,他来到法大马路,忽见前面酒吧间内慌慌张张奔出一个女郎,身上的旗袍已被当胸撕破,后边一个外国水兵却紧追不放。周小月一看就清楚,这是外国水兵在光天化日之下侮辱中国妇女。眼看那妇女就要被追上了,一种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心促使他奋不顾身迎上前去,拦阻那个外国水兵。外国水兵被阻,野性大发,拔出匕首就朝周小月刺来。周小月眼明手快,身子往旁边一闪,立即飞起一脚,踢得那水兵仰天一跤,脑壳出血,爬也爬不起来。这时,租界里红头阿三(1)闻讯赶来,将周小月捉住,送入巡捕房。
恰巧,值班理事的是一位姓袁的绍兴师爷。他见下面绑着的那个人,身材魁梧,满脸怒气,毫不畏缩地站在那里,心想这人是个好汉,就问道:“侬叫啥名字?啥地方人?”
“我叫周小月,绍兴人。”
袁师爷一听是绍兴人,就放低声音道:
“绍兴住啥个地方?”
“昌安门外乡下。”
可真巧,袁师爷也是昌安门外乡下人,他暗暗自忖:一个初到上海的乡下人,决不会平白无故殴打外国人的,定是那个水兵酗酒行凶激起他的义愤。于是问他为何要打伤洋人。周小月把经过说了一遍。袁师爷一听,果然不出所料,好在此时堂上没有包打听(2),都是些红头阿三。袁师爷有心救他,向他打了个隐语道:“你既是绍兴人,可晓得三十六?”
周小月很乖巧,所谓“三十六”,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分明是师爷叫他逃走的意思,连忙回答道:“老爷,三十六我晓得的。”袁师爷把手一挥说:“赶快去找三十六!”
在旁的巡捕,以为师爷叫他去找同案人,就没有去拦阻他,稀里糊涂让他走了。这样,袁师爷就把周小月放跑了。过了好一会,袁师爷一本正经地责问红头阿三:“人呢?他怎么找人找不回来呀?你们为啥不跟住他?”红头阿三被问得莫名其妙。于是袁师爷又埋怨道:“嗨,只会吃饭,不会办事,天生的饭桶!”巡捕听了,无可奈何,只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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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红头阿三:旧时上海租界里的印度籍巡捕,俗称“红头阿三”。
(2) 包打听:即包探。巡捕房中的侦缉人员。
一字二解
兄弟两人,早已分了家。哥哥好吃懒做,还会小偷小摸。弟弟忠厚老实,作风正派。这都远近闻名。
弟弟有蚊帐,哥哥没有。秋后,趁弟弟下田劳动时,哥哥去把蚊帐偷了来。第二年夏天到了,弟弟发现蚊帐没有了,连忙问哥哥。哥哥推说不知。蚊帐哪里去了呢?弟弟去桥头问测字先生。
这测字先生原是抚台衙门的一个刑民师爷,因为他实事求是,办案认真,得罪了上司。上司要惩办他,一月前,他避到这个村子,在桥头摆个测字摊,暂度生计。他有生意就测字、代笔,没生意就与人聊天,因此对村里每个人的品性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见弟弟跑来说帐子不见了,是谁偷的他心中早已有数,于是叫对方随便写一字。弟弟规规矩矩写了一个正楷的“四”字。测字先生故意端详了一会,说:“四字四方,像顶帐子。帐子里有人蒙头而睡,不见其面,只露出两只脚。把脚拖出来,是一个兄字。蚊帐是你哥哥偷的。”
弟弟立刻回去问哥哥。哥哥说:“谁说我偷你帐子?”
“桥头测字先生。”
“你写个什么字?”
“一二三四的‘四’字。”
哥哥想:我也去测字,我也写个“四”字,看这测字先生怎么说。他气呼呼地赶到桥头,大声说:“喂,测个字,帐子不见了!”
测字先生也叫他随便写了一个字。他写了一个潦草的“の”字。测字先生摇着头,然后指指那个潦草的“の”字说:“你看——你根本没有蚊帐,你一向是点蚊虫香的!”
哥哥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脸孔一红,一时无言以对。回家之后,只好偷偷摸摸把帐子还给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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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剃”
一天,村上张阿三的一爿剃头店要开张营业了,请回乡来度假的一个师爷去写块匾挂上,用来招揽顾客。那师爷热爱乡邻,可就是看不惯欺贫爱富的臭乡绅。现在见阿三来求字,想借此来逗逗臭乡绅,看他来不来寻事,于是在匾上写了“进士弟”三个字,这“弟”字写得很潦草,可看成“弟”,也可看成“第”。阿三目不识丁,不管怎样写,便高高兴兴地挂上匾,管自忙着去了。
匾一挂,村里老百姓都说写得好。这消息被村里的臭乡绅得知了,走来一看,就怒气冲冲地说:“穷小子竟敢写上‘进士第’,那还了得!我马上告到县衙门去,少说也是五十大板。”

第三天,县里不问青红皂白,居然派人来抲阿三。阿三得知后,急得要死,连忙去央求那师爷。那师爷对阿三说:“不要急,我自有主张。”当县里的差役还未到村之前,他在匾上加了四笔,把“进士弟”改成了“进去剃”。
差役一到,见匾上明明写着是“进去剃”,写得很对,合乎情理,阿三挂这匾没有错。可恼臭乡绅多是非,害我们白跑一趟!一气之下,把臭乡绅痛骂了一顿,走了。
村民们都称赞师爷肚才好,臭乡绅这次也吃到“辣货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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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灾与蟹味
清朝中叶某年秋季,淮河沿岸正当金浪起伏、稻穗饱满的时候,突然间田里闹起蟹灾来啦!成千成万只螃蟹蠕蠕而动,咬断稻秆,糟蹋谷子,把快到手的粮食弄得颗粒无收。从此年复一年,越闹越凶。老乡们不知道如何捉,也不知道如何吃,心里干着急。实在没办法,只好聚众鸣锣,去县衙求救。
知县老爷是个笨蛋,平日作威作福,一旦遇到灾害,就窘得目瞪口呆,束手无策。他委派一名绍兴师爷下乡查勘,自己躲在衙内,不敢露面。
师爷跟着农民同往田间一走,见无数大如银圆、小似铜钱的怪物在作祟,谷粒狼藉遍地。师爷查勘后回到衙内,立即出了一张告示,要每户农民把缸缸甏甏都搬出去,盛上盐卤,埋到田里,把甏口露出泥面。螃蟹出洞糟蹋粮食,纷纷跌进盐水甏,不一会就死了。
师爷亲自关照衙役,把收缴上来的死蟹装进竹篓子里,装满一篓又一篓,积多了就分批运往绍兴销售;并在绍兴街头贴出广告说:“物以稀为贵,蟹以小为鲜,请尝此蟹味。”绍兴人历来吃惯湖蟹,今见南货店柜前摆着小咸蟹,甚是好奇,买来一尝,果觉美味可口,便竞相购买。不数日,几百篓咸蟹就销售一空。其中有种像金钱的小蟹,蟹兜里长满石榴脂膏,更是异常鲜美,食后胃口大开。因为这些咸蟹来自江淮,所以称为“淮蟹”;而被人们誉为“金钱蟹”的,便是淮蟹中的头档货了。
据说从此以后,淮河沿岸的蟹灾就逐年消除,而吃金钱蟹的习惯却在江浙一带流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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