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星期四,大约早晨九点钟,我在哈顿-摩根-富尔曼律师行见到了拉姆齐夫妇。主要是见约翰,因为律师们相信在尸体上或现场找到了精斑,这样会使约翰承担主要的压力。布赖恩·摩根也在场。帕特茜在我开始同约翰谈话时不在场。
和约翰·拉姆齐见面的时候,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同他握手,并对他丧女表示难过。他和帕特茜都不认识我,这一点后来证明有一些重要性。在这之后,有几个人,包括史蒂夫·托马斯,都告诉我说约翰·拉姆齐的床头柜上有我和马克写的第一本书——《心理神探》。在这本书里面我们写了有关伪造犯罪现场的问题,所以有人怀疑拉姆齐夫妇一人或两个人都读过这本书并且“学会了”怎样智胜警探,让外人看起来认为是有人闯进来杀死了他们的孩子。首先,我要说他们——或者任何其他人——不会通过阅读我们的书学会这种做法。我们写的不是一本怎样伪造现场的教科书,并且任何一名好警探都很容易看穿这种初级的手法。而且,尽管我们很愿意让所有的人都读我们的书、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但是约翰的床头柜上或者房子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心理神探》,我当时非常仔细地查看了每一个地方。请相信我,作为这本书的作者,我肯定一眼就会看见自己的书的,不论它在什么地方。并且这本书也没有列在警方从房子带走的物品清单里,但是他们带走了一本叫做《戴弗·巴里太空丛书》的书。这只是这个案件中传出的大量错误信息中的一条。虽然我知道约翰在见到我以后读了《心理神探》,但是在犯罪发生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的这本书。
我跟他说我被他的律师要求对这个案件作一次分析,并就是谁或者是什么样的人干了这事提出我的意见,但这不是个容易的差事。我在谈话开始时就说了和我在前一天跟摩根和富尔曼所说的类似的话:根据公开的信息看,约翰的处境不妙。在这类案件中,家庭成员总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并且公众领域里的信息表明他和他的妻子和警方很不合作。
他有些愤怒地说这完全不是事实,他和帕特茜向警方提供了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并且回答了很多问题。但是,他也承认他们没有接受警方要求进行的深入讯问。
约翰沮丧不堪,并且看起来悲伤不已。那一天是他女儿贝斯的五周年忌日。我让他给我讲了圣诞节白天、晚上和第二天早晨的经过,一直讲到他和帕特茜说他们发现琼贝妮特不见了。
圣诞节早晨对他们讲很普通,两个孩子高兴地打开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而父母则忙着拍照。他告诉我说波尔德市警察局拿走了那些照片。下午大约四点钟他们去福利特和帕里茜拉·怀特夫妇的家里一起吃圣诞晚餐,他们去年圣诞就是这样的。怀特家大约有六个街区远。约翰和帕特茜都只在社交场合才喝酒,他们每个人在怀特家喝了一杯酒。怀特家的孩子与伯克和琼贝妮特年龄相仿。他们一起玩,快到晚上九点的时候拉姆齐夫妇在路上停了两次车交换礼物,然后就回家了。约翰说他把睡着的女儿抱到她的卧室,想自己把她安顿上床,但是伯克想让他帮忙做些事情,所以他让帕特茜安顿琼贝妮特上床。
把伯克送上床以后,他上楼回到了主卧室,把闹表定在第二天一早六点半,因为要赶去密歇根的飞机,在中间要停一次接他的两个大一些的孩子还有未来的女婿。拉姆齐家的吉普车停在车库里,已经装好了送给他们在密歇根的朋友们的礼物。
我仔细注意他所说的内容,特别注意了他的语调、呼吸、身体语言和用词,用他对照着我几千次会见暴力罪犯、被害人和他们的家人所积累的经验。我让约翰讲了12月26日整个上午和下午的事情,一直讲到他在酒窖里发现了女儿的尸体。当他讲到他抱着她上楼的时候,他开始泪光模糊,就好像重新看到了当时的情况。他开始抽泣。
在我同拉姆齐一起呆了两个小时以后,他去了休息室。我转身面对布赖恩·摩根,他一直在场,并且对他简单地说:“我相信他。”
“哦,天哪,真松了一口气!”摩根回答说。他大约有六十岁,有激情,并且在必要的时候也很有魅力。我的直觉是他真心相信他的当事人无罪,但是对于这种确信,他强烈地希望得到引导和确认。
拉姆齐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说我曾经与几百个罪犯面对面地交谈过。有些人让我相信了他们编造的谎言,我不得不重看案卷和案件的资料来确信证据真实确凿地证明他们是有罪的。
然后我说:“拉姆齐先生,要么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骗子,要么你就是无辜的。我相信你所说的话。”
他听了我的话好像有些高兴。我说:“我们为什么不去警察局,把你刚刚给我讲的故事告诉他们呢?”
他说他想和警方站在一边并且同警方合作。摩根插话说在适当的时候他们会和警方坐在一起,并且他当天下午四点左右就要见警方。
我告诉摩根说我已经准备好见拉姆齐夫人了,但是我改变了主意,不再坚持在见拉姆齐夫人的时候一定要拉姆齐先生离开。在谈话时他可以在场。我没有告诉他和摩根我为什么改变了策略。他们可能以为我现在非常相信约翰,所以不再真的需要帕特茜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讲一遍了,但事实是,因为约翰是我分析的重点,所以我最关心的是要看他的反应。现在我已经和他单独谈过了,我想看一看在帕特茜讲事情的前因后果时约翰是什么样子。我想看一看他在帕特茜讲话的时候有没有紧张,或者他们之间就具体细节是不是有任何冲突。
帕特茜·拉姆齐出现了,穿着黑色毛衣和一条裙子。我特别注意到她脖子上戴了一个锡锑合金做的大十字架。我经常见到被指控犯罪的人突然“笃信宗教”,而且他们往往故意张扬这一点,所以我在心里记住,要翻一翻她的家庭照片,看一看在此之前是不是戴了这个十字架或者类似的东西。我被告知她正在服用镇定剂,而且很明显她刚刚哭过,需要休息。
我向她做了自我介绍。我没有问具体问题,而是向拉姆齐夫妇二人讲了我打算怎样分析这个案件,但是我说我还没有得到分析这类案件所通常需要的全部资料。我向他们介绍了《犯罪分类手册》,这是我在联邦调查局时出版的,我是该手册的主要作者。我说这个手册是要把犯罪行为进行分类,以供执法专业人员使用,就像《精神病诊断和统计手册》对精神病进行分类供医护专业人员使用一样。
在《犯罪分类手册》里有四种主要的杀人类型——盈利型犯罪、个人原因犯罪、性犯罪和群体原因犯罪——每个大类下面还有小的类型。这个案件中罪犯提出了赎金要求(盈利犯罪),有明显的性侵犯(性犯罪),还提到一个宣称对此次绑架活动负责的外国团体(群体原因犯罪)。我的意见是,尽管这个案件有其他犯罪类型的特征,我还是认为这主要是个人动机的犯罪,特别是因为这个案子具有报复和复仇的特点。
我刚刚说完这点,约翰·拉姆齐就又哭了起来。他说他觉得女儿被杀是自己的错,说有人想要报复他。帕特茜自己也变得情绪不稳,问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
“我认为凶犯以前到过你家,”我对帕特茜说,“我认为拉姆齐先生和这个人很熟,或者接触过这个人,并且这个人一直对拉姆齐先生心怀怨恨。”
我问他们有没有注意到谋杀案发生以后有人行为不正常。帕特茜说怀特夫妇对他们“行为诡异”。我回答说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行动有时会变得异常,但这不是因为他们有罪或者想要隐藏什么东西,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和说些什么。我讲起了1983年我生病昏迷并且恢复得很慢,但是我认为是我最好朋友的人却没有到医院或到家里来看望我。帕特茜说她患癌症时有同样的经历。她的一些好朋友从来没有来看过她。她说她熬了过来,是因为她有坚定的信心,对上帝笃信不疑。
在我和拉姆齐夫妇谈话的过程中,有几次注意到布赖恩·摩根感动得要掉泪。这证明他真正相信他的当事人是无罪的,对他们遭受的丧子之痛非常同情。中间,他要约翰给我看贝斯的照片。约翰从钱包里拿出照片,开始流泪。摩根把手放在约翰的肩膀上,自己也开始流泪,说道:“约翰,真是对不起。”
这会不会是一种假相?我很快就得出结论,这不是。我想,在与数以百计的罪犯和被害人谈过话后,我还是能够辨别什么是真诚的眼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