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道满脸疲惫地走出丹下薰子的公寓，坐上搜查专用车，眼睛下面多了两个黑眼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他的脸颊消瘦了一大圈。

“我在值班前还适当眯了一会儿，岁月不饶人啊。”今道说着，将身体陷进座位里。

今道和北野谷坐在后排，佐坂手握方向盘。车向东北方向驶去。

这一次，网站运营方十分迅速地给出了回应。结果显示，发给小轮社交平台的终端地址来自葛饰区一家网吧。

据店员说，岸智保待了不足三十分钟便离开了。

这家网吧是全国大型连锁店，岸智保持有会员卡，可以直接入店。他的会员卡是四年前在枥木办的。

北野谷在后排自言自语：“友安小轮曾经说过，岸智保有段时间住在网吧里。对他来说，那应该是一个能让他安下心来的场所。”

“预备组正在给每一家连锁分店打电话。”佐坂说道。

今道的身子依然陷在座位里：“没用的，他肯定不会在网吧了。”

“菅原他们看到的岸智保，已经是一副脏兮兮的流浪汉打扮了。如果他既不是谁的共犯，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要不是寒冬，可以一直睡在外面。现在，他肯定不想在住宿上多花钱。另外，虽然他说过要和某个人拼个你死我活，但他又不是那种能在大马路上堂而皇之行凶的人。恐怕他现在在哪个免费的藏身地蹲着呢，肯定有个地方。”

“现在正是大白天呢。”北野谷望着车窗外，点头同意。

“岸智保毕竟是个外行，我觉得他还在犹豫，就算杀意是真的，要在明处见血不容易。话说回来，晚上动手也不一定就有胆量。”

今道用手揉着眉头。

“岸智保对恐怖片没兴趣，对暴力片也一样，连道具血浆都不喜欢的男人，现实中应该也不愿意见到血。不过，他会看一些悬疑片和惊悚片，对了，他讨厌《恐怖角》。”

“什么？”佐坂通过反光镜看着今道，问了一句。

“我是从小轮那里听来的。在贴身保护她的这段时间里，我把她对岸智保的许多回忆片段都套出来了。我装作自己记性不好，让小轮把这些回忆重复再重复了好几遍……《恐怖角》是一部描写带着怨恨的跟踪狂犯罪的悬疑电影。听小轮的叙述，岸智保是真的很讨厌这部电影，我觉得岸智保说的不太可能是假话。”

“确实。我也觉得岸智保长期被人跟踪。相似情节的电影，会让他有心理负担。”佐坂回应道。

“不过，他到底在哪个阶段从被害人变成了加害人呢？还是说，他一开始是共犯，但因为背叛了对方才被追踪的？又或者，他就是单纯遭受攻击的被害人？他在监禁鸨矢亚美的公寓周围徘徊，但并非帮凶，而是在追踪野吕濑辰男？”

“这点我们之后再谈，目前最主要的是要找到岸智保的藏身之处。”北野谷打断了佐坂的思考。

今道望着他：“那就拜托了，用你的手机查一下，那家伙应该有藏身的地方，比如现已停业的电影院？”

“电影院？东京市中心是没有的。但是，荒川区有一家……”

“不，等一下。”北野谷皱起眉头，继续说道，“那家伙在枥木和茨城都住过，对两个县都很熟悉。从枥木到东京市中心不到两个小时，从茨城过来的话一个半小时……”

北野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机检索着。不久，他举起一只手：“找到了。停业但还未拆除的电影院，茨城有四家、枥木有一家。”

“岸智保和小轮只谈有关电影的一切。”今道说道。眼看案件有了新的突破点，三个人精神都很振奋。

“岸智保对自己的事情一概不提，他想用电影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不过，那家伙本来长得就不像罪犯。”

“看一下这几家影院的外观照片，有一家电影院贴着民间保安公司的标签。”北野谷说道，“依岸智保的为人，他应该不会瞒过安检偷偷溜进去，先把这家排除；另外一家门口围着一圈花盆，看样子平时有人护理，因此这家也排除。”

北野谷看着今道：“剩下三家，联系主任，让他分派附近的搜查员过去。至于我们，三家里去哪一家？”

今道用手指画了画。

“岸智保曾经对友安说自己因为转校，再也没碰过棒球。这应该是岸智保唯一一次谈论过去的生活。他生活在高知时已经过了打棒球的年龄。因此，这应该是从茨城转校去枥木时期的事。茨城对他来说，应该是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

佐坂打开右转提示灯。

北野谷用警察专用手机拨通了电话。“取证一组报告……”

佐坂心想：电话那头应该是主任，他应该已经请求到了茨城县警的协助。

岸智保没有出行的交通工具，也没有租车的钱，所以没必要用警车设卡追捕。现在在车站和巴士站都安排了搜查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任何抓到他的消息。

“友安的社交平台上显示收到消息的时间……嗯，上午九点十二分。”今道好像是在自己跟自己确认。

“他在信息中提到‘我已经看到他了，准备拼个你死我活’。也就是在说这句话前，还没有实施绑架。岸智保从网吧出来是几点？”

“九点二十七分。”

“那么，之后他顺利实施绑架行动的时间，是否在十点左右？从葛饰区到茨城一小时多一点。……差不多，到达藏身之处的时候。”

今道看着手表说道。

“今道前辈是确信人质现在还被绑着，没被杀死吗？”佐坂问道。

“百分之八十吧。之前北野谷也说了，岸智保不喜欢见血，是个浪漫主义者。”

“心地不坏的岸智保有可能会在杀人前和对方沟通。我们搜查人员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有些人无法沟通，但岸智保不是。他希望通过交流，试图理解对方的难处，比如问问对方为什么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佐坂刚想说点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心中涌起一个疑问，自己是不是和岸智保有一样的想法？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对永尾刚三抱有希望？如果和他交流一下，能否让他说出反省的话？为什么被害人是姐姐？为什么一定是我姐姐？当我能够理解他的同时，这个问题是否就迎刃而解了呢？

佐坂摇了摇头。

他看了看仪表盘的时间：11:08。

就在车驶近茨城县界的时候，三人接到了来自搜查本部的无线电通信：“调查关东圈内停业电影院的工作已结束。茨城两家、栃木一家、荒川区一家，上述四家均未发现岸智保。”

今道听闻，叹了口气：“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旁的北野谷接着说道：“今道前辈，麻烦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刚才说的？哪句？”

“友安小轮说，岸智保唯一谈起的过往是他因为转校感到悲伤，还提到了他本来是打棒球的，转校之后便放弃了，是这样吧？”

“嗯，没错。”

“那就是和棒球有关咯？”佐坂插了一句。

“岸智保当时还是中学生，那他常去的体育馆和球场呢……哦，那所中学现在还在正常办学，他不会躲在那里的。”

佐坂在记忆深处继续搜寻信息。

“我们要不去那所中学附近转转？比如，岸智保和他的朋友一起聚集的游戏机房之类的？那些地方现在可能已经空置了。还可以去一些小孩能打球的地方试试看。”

“等等，让我仔细回想一下友安的话。”今道闭着眼睛，双眉紧锁。“啊，有了。有关岸智保的过去，他还谈到过看棒球少年相关的电影。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小时候，我打棒球。后来中途必须要转校，从此以后就再也没碰过棒球。虽然母亲鼓励我继续打下去，但我不想在其他队伍继续打球，所以干脆就彻底不打了。’大致说了这些，肯定没有遗漏的了。”

“什么电影？”北野谷问道。

“呃，我刚才也说了，电影的题材是棒球少年，好像是非常老的电影了。电影的主人公是一支弱队的教练，他提高了队员们的个体能力，后来队伍整体变得强大起来，在联赛中所向披靡，连战连捷。在关键比赛的重要节点，这位教练甚至会让替补队员出场感受球场气氛……”

“《少棒闯天下》。”佐坂大声说道。

“这部电影我也看过好多遍。但不是在电影院看的，也不是看的DVD，我想起来了，是在移动电影院看的。”佐坂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将车停在路边。

“每年夏天区体育馆都会举行放映会，这部《少棒闯天下》就是那座移动电影院里人气很高的固定播放影片。”佐坂回过头，惊喜地说道，“岸智保和我相差六岁，东京和茨城也有点距离，但那座移动电影院定期会在关东一带巡演。他很有可能去过那家移动电影院。”

“嗯。面向少年的电影不符合外公的喜好，所以他要去别的地方看。”今道点头同意。

“据友安说，岸智保收集的电影海报全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电影，这部《少棒闯天下》确实不太符合他外公的品味。”

“变为单亲家庭后，岸智保一家经济上也不会很宽裕。在日本看一场电影，价格可高了。因此，便宜又能观看电影的移动影院肯定适合喜爱电影的少年岸智保。”

“稍等，我查一下那家移动影院是否还在。”北野谷拿出自己的手机。

“你刚才说的是在公共体育馆上映的？有没有可能在别的地方上映，比如文化会馆、产业振兴中心之类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几分钟后，北野谷大声说：“有！茨城县日厨市的协和文化中心，平成十九年（二〇〇七年）停业。平成二十四年（二〇一二年）发生火灾，被烧成一片废墟，但没有拆除，遗留到了现在。因为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即使烧成了废墟，依然可以挡风遮雨。另外，岸智保曾经居住过的城镇到日厨市，坐电车只需两站。”

“出发。”

佐坂动作麻利地转动方向盘，朝着茨城县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