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七点五十七分，佐坂坐上总武线的列车。车里没有空位，但比上下班高峰期要好一点。上坐率大概百分之一百二十，座位上坐满了人，每一个拉环都有乘客拉着，但至少读个报纸、刷个手机的空间还是有的。
佐坂手拽拉环，透过车门看着一旁。他不是漫不经心地随便看看，眼神紧紧追随永尾刚三。
从今天早上开始，佐坂片刻不离地监视永尾刚三，一路尾随。他看到永尾刚三七点二十五分走出公寓，在便利店买了一听罐装咖啡。
每当永尾刚三看到女高中生，就会流露出下流的眼神，紧绷着脸盯着她们，好像要把她们吞掉。那种眼神，佐坂嗅到了一种罪恶的“饥饿感”。
果然，这个畜生喜欢的女生是同一种类型。
佐坂再次确认了一下：相比小麦色皮肤的女孩，永尾刚三更喜欢肌肤白净的。发型是垂肩的黑色直发。那种校服穿得不整齐、化妆、涂指甲油的女孩，会被他排除在外。运动系少女也不是他的目标。永尾喜欢穿戴整洁、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女孩。比起在外面乱跑的女孩子，他更喜欢在图书馆里安静读书的。这种女孩即使在路上被陌生的中年男人搭讪，也不太可能大声呼叫反抗。
永尾刚三在西船桥站下车，换乘京叶线。佐坂依然跟在后面。
他坐上了列车的第二节车厢，一上车就开始东张西望。突然，他的视线停在了一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佐坂差点叫出了声，他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那个女高中生，和姐姐长得很像，尤其是气质。
光滑的皮肤，垂肩的黑发，阳光照在女生的脸上，水灵灵的像是蜜桃，浓密的长睫毛微微下垂。
这是哪所高中的校服呢？佐坂认为必须要调查一下。
性犯罪者分为两类：一类是无差别袭击所有年轻女性，一类是只针对同一类型的女性。后者的典型有美国的连环杀手泰德·邦迪。他在少年时期被一个叫斯坦芬尼的女性无情甩了，埋下了怨恨的种子。从第二年起，他就专门谋杀长得像斯坦芬尼的女性。
另外，《沉默的羔羊》中凶手的原型埃德·盖因也是如此。他曾受到母亲虐待，便杀害与母亲长得像的女性，将她们的头颅割下，尸体颠倒吊挂。他还经常去盗墓，挖掘那些和自己母亲长得像的女性尸体。
佐坂的手指紧紧揉着太阳穴。真相是什么？佐坂百思不得其解。最近就遇到了一个这种类型的男人。
啊，对了，竹根义和！
从被害人梨井纪美子、饭干逸美、辻瑠美、河锅桂子、野吕濑百合可以看出，这家伙喜欢的也是同一个类型，竹根义和只对二十多岁富有朝气的短发女性动手。
莫非竹根义和也和邦迪、盖因属于同一类型？一瞬间，佐坂忽然想起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他迅速拿出手机。
泰德·邦迪恨的是斯坦芬尼，而埃德·盖因恨的是母亲。
如此说来，竹根义和杀掉的那些女性是否也存在一个“原型”呢？佐坂将刚才的思路整理成邮件发送给北野谷。
“你看问题的方向不错嘛，‘破案迷’。”北野谷开门见山地说道。
佐坂一踏入搜查本部，迎面就听到了这句话。北野谷把手机放在佐坂的眼前。
“看，这是我们跟高知县警方申请后，他们发来的画像。”佐坂紧盯着手机屏。
这是一张三十多岁的女人肖像，看上去睿智、美丽，一头短发很适合她。
北野谷继续说道：“她叫岸千秋，当时三十六岁，离婚前的名字叫宫崎千秋，是岸智保的母亲。”
“哦，我明白了，她同时也是照顾竹根义和的电影院馆长的女儿。”佐坂说道，“竹根义和在成年后移居高知市，其实并非追随馆长，他真正的目标是馆长的女儿——岸千秋。”
“没错。”北野谷点头赞同。
“那家伙利用了馆长的善良，靠他的关系谋得一份工作。岸千秋在同家公司做事务员。然而，竹根义和没能谈成恋爱，岸千秋的心被同事宫崎保雄抓住了。”
“刚就职时，竹根义和还是挺老实的。那时候，他是想做个普通人的吧。但仅仅过了两年，他又开始犯罪，因非法入室抢劫致人受伤被逮捕，获刑八年。可能那时候，他知道了千秋和宫崎正在交往。”
“估计是。调查发现岸千秋和宫崎保雄在竹根义和服刑期间结了婚。可怜的家伙，得不到心爱的姑娘就自暴自弃了。”
“‘破案迷’，你来解说一下。”
“竹根义和为什么没有杀害岸千秋？他要是想下手，机会肯定非常多。竹根义和从小就认识岸千秋，又是老同事。竹根义和在千叶犯下连环杀人案后，甚至躲到了岸千秋和儿子住的家，那为什么他只杀长得像岸千秋的女性，而岸千秋本人却毫发无伤？”
“这个……我也是推测。”佐坂寻思道，“泰德·邦迪也没有杀害自己最爱的斯坦芬尼。八年后，他们重归于好，但那时候的邦迪对她不再热情。之后有人问起邦迪这是为何，他的回答是‘我只是为了证明我可以征服她，仅此而已’。有一半人认为他说这话是在逞强，而另一半人认为他说的是真心话。邦迪此后也是盯着与斯坦芬尼同一类型的女性，显然他依然痴迷于此。”
停顿了一下，佐坂继续说道。
“邦迪有很大可能是在不断追寻、迷恋曾经的斯坦芬尼，他追寻的是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的、只存在于过去的斯坦芬尼。总之，他不可能得到。这种得不到的绝望模糊了他的心智，进一步将仇恨发泄到同一类型的女性身上。精神上的饥饿、性欲以及攻击欲，这些东西结合起来，促使他发展到了杀人的地步。竹根义和是否也同样？执着于永远无法得手的‘年轻时候的岸千秋’？”
“变态。”北野谷爆了一句粗口。
“虽然我们暂时掌握了这个变态的思维过程，但实在无法产生同理心。”说着，北野谷将手指抵在眉宇之间。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岸千秋和竹根义和以外的其他男性结婚，是否算得上是女性连环被杀案的祸根？问题来了，岸千秋的亲生儿子岸智保为何会与野吕濑辰男混在一起？如果那时埋下的祸根成为野吕濑辰男怨恨岸智保母子的间接原因，倒是不难理解。莫非岸智保处于被野吕濑辰男追赶的对立者，而非是共犯……”
一阵喧闹声盖过了北野谷的声音。佐坂下意识地转身看过去。
声音是从搜查本部的一个角落里传来的，中乡组长在向他们招手，佐坂迅速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刚刚，友安小轮的社交平台上，收到了岸智保的信息。”组长眉头紧皱，“上次的追捕，岸智保似乎察觉到自己的通话行迹暴露了。电话交流让他产生了防备心理，所以他选择使用社交平台。如果是社交平台，警方又要向其他管理方申请数据公示，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分析。”
“写了什么？”北野谷插了一句。
“‘我已经看到他了，准备拼个你死我活’‘想最后再听听你的声音，可又有点犹豫，就现在这样也不错’。”
“那家伙是指谁？”
“不清楚。”
“难道是野吕濑辰男？”佐坂与北野谷四目相对。
“开什么玩笑！岸智保是在预告自己要杀人吗？”主席台上的主任大声吼叫。
他的怒音，震动了四周的空气。
“喂，你们赶紧联系社交平台的管理方。他是从哪里发出信息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定位，请求机动队出动周边搜索，打开无线电联络所有交通科的警车。浑蛋，要是再发生杀人事件，警方的颜面就真的扫地了。”
主任的眼中满是血丝。
鸨矢美玲在眼皮底下被杀死已经让搜查本部丢尽了脸，如果这次无法阻止岸智保杀人，那就不仅仅是失误了，到时候，警视厅就是在全日本国民面前当众出丑。
“组长，我能用一下搜查一科的车辆吗？现在已经快到与今道前辈的交班时间了。”
北野谷边看手表边说。
在绑架等紧急事件中，需要有人待在室内随时待命，值班人员基本每三小时换一次。这一次由于是贴身警卫，所以变成了在三天时间里，每十二小时轮一次班。
“我去丹下薰子的公寓换今道前辈可以吗？那个人可以派上用场。”
“可以。你去换班的时候，把他也带上吧。”中乡组长横着朝一旁伸出大拇指，指向菅原巡查，“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估计他在局里待着也坐不住……”
佐坂看着组长的眼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