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让警方彻底失控。在发现了鸨矢亨一的谋杀案与“泽馆女性连环被杀案”有关联后,他们就调整了负责监视和保护鸨矢美玲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将美玲完全排除于目标之外,只是美玲成为共犯的可能性变小了,反而成了凶手行凶的目标。不过,按照危险度排序,鸨矢美玲目前的危险性还比较小,理应排在丹下薰子和岸智保后面。
现在负责保护鸨矢美玲的警员人数有两人,每六小时换一次班,基本上是在公寓外站岗,当美玲去“抚子”工作时,二人就在店门外等待。
说到保护美玲的安全,警察主要的警戒对象都集中在男性身上,可还是大意了,凶手利用了两人换班的空隙。一个年轻女人穿着连体工作服,双手抱着一个纸板箱,进入了公寓。警员们没注意到任何异样。
八分钟后,传来路人们的尖叫声。
警员循声望去。只见公寓里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性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衣服上沾满了飞溅的鲜血,右手握着染血的菜刀。
“阿亚。”呆若木鸡的警员听到一旁的同伴的嘀咕声,忽然缓过神来,再仔细打量起这张脸——寻人启事上的鸨矢亚美,她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头发也剪得很短,精神涣散,但还是可以认出她是鸨矢亚美。
警员们慌忙飞扑过去,死死抱住亚美,从她的手中夺下菜刀,低声问道:“你是鸨矢亚美?”
“没错。你是警察?”亚美的口音略显模糊。这时,警员清晰地发现,她的左手小指已经从根部被整个切除。
“……我……杀了……她。”她的眼神涣散,小声轻吟,“……我,杀了,那个女人。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亨一才会死,那个人的女儿也死了。大家,大家都是被那个女人杀死的。所以,我,是来报仇的。”
“那个人是谁?”
警员边说,边回头看了看他的同伴,同伴抬起下颌,示意自己去公寓看下美玲的情况。
目送同伴跑进公寓后,警员又问了一遍:“亚美女士,你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谁?女儿又是谁?”
但还是迟了,亚美已经耷拉下脑袋,失去了意识。
鸨矢亚美被送进了医院。
大约一小时后,亚美恢复了意识,面对警察的询问,已经可以清楚地应答,完全具备记忆力和证言能力。然而,在她那张憔悴不堪、骨瘦如柴的脸上,有一双着了魔似的眼睛,闪烁着强烈的光芒。
之后,亚美被带到荻洼警局接受进一步调查。
她的腰部被系上绳索,和坐的椅子固定在一起。不过,她也没想逃跑。
警察审问起鸨矢亨一被杀那晚的情况。
“嗯,我记得清清楚楚。”亚美回答道,“当晚刚过七点,门铃响了。准确来讲是门禁系统响了,门禁传来的声音我也听到了,是亨一外婆的声音‘小亨,小亨,是我哟’……”
言语间丝毫不拖泥带水。
“亨一打开了门禁,说了声‘我去电梯口接外婆’便出门了。”亚美的声音平稳得让人觉得有点害怕。
自从失踪以来,亚美瘦了将近十公斤,不仅仅是脸部,全身都瘦得皮包骨头,她的头发被剪得很短而且很碎。左手小指从根部被切除,上面缠着一圈淡黄色的绷带。
然而,就在几小时之前,她用这只手杀害了自己的婆婆。经过近一个月的拘禁,然后出门杀人。警察无法想象一个女性在经历了如此的波折后,依然能够以温柔平稳的语气来应答。
“我就站起身去准备茶水。”亚美继续说道。
“但是,门口传来了亨一的声音,‘你是谁啊’‘你就是野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亨一对他人发出如此大的声音。”
“野田”是纠缠鸨矢茂子的老人自称,亨一很有可能是从外婆那边听到了这个名字。
“亨一先生让野田进入房间了吗?”警察问道。
“嗯。与其说让他进来,不如说是硬拽着他进来。”
“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第一次见,是个八十岁左右的老人,右侧脸颊用胶带粘着一大块纱布。”
亨一紧紧抓住老人的双手,尖叫道:“亚美,报警,快叫警察来,就是这个家伙一直纠缠外婆。”
老人很老实,看上去很绝望。
亚美按照亨一的指示,快步向墙上挂着的固定电话走去,可还没来得及拿起电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我马上转过头去,只见亨一的腹部被刺中,老人藏着刀具。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亨一挨了一刀又一刀。当时我太害怕了,双腿不听使唤。”
“这是正常反应。”警察安慰道。
鸨矢亨一的尸检结果是胸部两处、腹部三处被刺。对从没经历过暴力的年轻女性来说,遇到这种情形感到害怕和畏缩是很正常的。
“亨一双膝跪地,然后慢慢朝一旁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我拼尽全力想跑到他身边,不过老人握着菜刀的手一挥……当时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应该本能地躲避了一下,不清楚头是否撞到了地板。反正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就昏迷了……等我恢复意识时,看见老人坐在了亨一的身上。”
“勒着亨一先生的脖子,是吗?”警察问道。
亚美点了点头:“……亨一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人样,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是,老人依旧在拼命地勒着他。我当时慢慢坐起来,但无法动弹,也感觉不到疼痛。”
“疼痛?”
“就是这个。”亚美将没有小指的左手高高举起。
“这是他朝我挥刀的时候砍掉的,当时就几乎砍断了,只剩下皮肤还连着。可我不恨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亚美笑了起来,那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然后,老人对着我说‘计划都乱套了’‘我可不想这么干,应该更多地折磨那个贱女人,让她尝到更多苦头,最后再杀了她’……我突然反应过来,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肯定是因为婆婆。因为婆婆的错,所以亨一死了,这样我就能理解了。”
她一只手攥住衬衫胸口位置的下方。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我在那个时候真的理解了。亨一招人怨恨,被人杀害的可能性为零。不过什么事情牵扯到婆婆,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老人对着在丈夫尸体前发呆的亚美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和那个女人关系很僵,是吧?我如果杀掉你,那个女人才不会悲伤,反而会高兴。”
老人蹲下身子,盯着亚美的脸看:“但是,我的脸也被你看到了,就不能把你单独留下……来吧,跟我一起走。”
老人每说完一个字,就会适当停顿一下,语气也非常平淡。亚美意识到,他可能在刻意掩饰口音。
“站起来!”他将刀对准亚美,命令道,“站起来,下面有一辆车。”亚美双腿直哆嗦,用手撑着墙壁勉强站起身来。
“手机在哪里?”老人问道。亚美用手指了指放在沙发上的包。老人翻开包,将手机拿了出来,关机后,塞进裤子后兜。
“然后,他用一根皮筋将我的小指根部绑紧,让我上车……开车的是另外一个男的,他用太阳镜和口罩遮住了面部。因为他坐着,也看不出具体年龄。我从他的手来看,年龄应该是很大。”
亚美刚上车,就被一条毛巾蒙住了眼睛。只知道车没有规规矩矩地开直线,而是不断地左转、右转。
“走大路到处都是摄像头。”
亚美听到老人在自言自语,话音带有方言,但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语言。
亚美被带入公寓的一个房间后,被人拿掉了蒙住眼睛的毛巾。房间里只有亚美和老人,没有那个团伙。
亚美被注射了一针后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彻底失去了左手小指。没多久,麻药的劲儿过去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全身渗出黏糊糊的汗水。
从被带到这个房间的第一天起,亚美就被拘禁在浴室里。老人仅仅给了她一条浴巾。浴室的门是一扇厚重的玻璃门,老人将她反锁在浴室里。亚美环视一周,发现没有可以砸碎或者敲破玻璃门的工具,她试了一下镜子和架子,都是不可拆卸的。不过,在这之前,亚美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手指断裂的钻心之痛,让她的手脚完全使不上力。
浴室里除了换气扇没有一扇窗户。打开水龙头,有水出来。看来至少不会脱水而死,这一点让亚美稍稍地放宽了心。
“幸好不是寒冷的季节。要真是严冬腊月被监禁在浴室里,真的会冻死。”亚美淡淡地说道。
“吃饭呢?”
“每隔几个小时,老人会来开门,送点甜面包和盒装牛奶之类的因为身边没有钟表,对时间的概念比较模糊,大概每天送两次吧。”
“面包和牛奶应该是团伙买来的,然后由老人送到浴室。我没有感觉到老人有外出的动静,能听到外面一直传来电视机的声音,还有人走来走去,以及碰到物体发出的声音。”
除了食物,他的团伙还会送来一些报纸、周刊,当然,还有药物和绷带。老人会在给亚美送食物的时候,给她一些白色胶囊,告诉她是消炎药和止痛片。
“我只能隔着门听到一点声音,因为听不太清,猜不出他的年龄,但从他的语气来推测,应该不是老年人。他的语气里带着恳求,‘不要再这么做了’‘请放过我吧’,似乎极不情愿听从老人的安排。”
最初几天,亚美还在数着日子,每送两次甜面包与药物时,表示已经过了一天。
在没有窗户的浴室里,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靠数日子的方式过了十天,就数不过来了。有一天,我突然醒过来,但已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时间……半天?一整天?或者其实只睡了几分钟。从此以后,我就放弃数日子了。”
没有了时间概念之后,亚美开始拔自己的头发,还会用嘴巴去咬自己小指的伤口。伤口的疼痛,渗出来的鲜血,让她感到很舒适。因为这能让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将拔下来的头发一根根规整地排列在浴巾上。
和老人再次有交流时,亚美已经拔了五百多根头发。
“门外传来老人搭话的声音。他说:‘真是对不起你啊。’”
“是绑架你的那个老人说的吗?”警察问道。
亚美点了点头:“然后,他接着说:‘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会杀你。但是现在也没到放你走的时候。有很多不便是吧,再忍一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跟你约定,只要我复仇结束,就一定会放你走……’老人的声音很温柔,而且始终带着悲伤的情绪。”
亚美发现,她对老人的恨意已经烟消云散。她被困在这间狭窄的浴室,积蓄起来的满腔怒火全都转移到她的婆婆身上:“都是那个女人的错,都是我婆婆的错,亨一才会被杀,都是那个女人干的好事……"不过亚美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自己也很讨厌婆婆。在与亨一结婚前,就一直恨她。
“我问老人为什么,当时没考虑这么问会不会刺激到他。我问他:‘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样的事情?婆婆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反复强调复仇?’”
“老人是怎么回答的?”
亚美有意停顿了一会儿,回答道:“他说自己唯一的女儿被杀了。”
沉默。
警察静静地等待着。足足沉默了近一分钟后,亚美开口道:“我看到老人在门外坐了下来,是他的身影映在了门上。然后,他讲了很久他是如何爱着自己的女儿,毫无保留地疼爱她,但就被那样蛮横地夺走了。”
“也就是……”警察停顿了一下,慎重地询问。
“也就是说拘禁你的凶手,因为鸨矢美玲的过失,导致自己的女儿被杀死,是这个意思吧?那他说女儿遭遇的案件和杀人凶手的名字了吗?”
“没有。但是听他的口吻,似乎是婆婆以前的同居对象杀死了他的女儿,据说还有几名年轻女性遇害……这都是因为婆婆带来的那个男人,让整个城镇都遭受到迫害,和睦的家庭破裂……”
“你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吗?”
“相信。”亚美想都没想回答道。
“因为这和亨一提过的完全符合。虽然他平时不怎么说这方面的事,但晚上做噩梦的时候,还有少数几次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都会断断续续地吐露一些。他说过‘都是母亲的错,才会被迫逃离家乡’‘外婆也被母亲牵连进来了,所以我和外婆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母亲遭到了别人的唾弃,连带我们跟着一起倒霉’。”
她咬着下唇。
“这事像婆婆做出来的,她带了一个根本不知道底细的男人回家,毫不在意给周围人带去的困扰,她的眼里只有自己,自己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婆婆就是这样一个人。”
亚美的双眸充满了愤怒。
此后,老人对亚美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会不时坐在浴室前,对亚美诉说记忆中的事。
老人常常重复着同样的话,但亚美毫不厌倦地倾听。“我们的心灵相通。”亚美说道。
此后,亚美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从之前一天两顿的牛奶和面包变成了饭团和味噌汤。虽然饭团是便利店买的,味噌汤也是冲泡的,但亚美很高兴,毕竟味噌汤是温热的。
“他还会送来夹着生菜的三明治、橘子还有香蕉。因为一直吃甜面包,所以当看到蔬菜和水果时我很高兴。可能我说的有点夸张,但确实每个细胞都感到万分愉悦。”亚美讲得眉飞色舞。
警察一边点头,一边在笔录的一端写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几个字,然后问道:“你拿到三明治和水果后,对凶手表示了感谢?”
“嗯,我对他说了‘谢谢’。”
“凶手可是你的杀夫仇人。而且他还绑架、拘禁你,把你逼到这种残酷境遇,即使这样,你还要表示感谢?”
“丈夫的事情,都是我婆婆不好。”亚美坚定地说,“是婆婆种下的恶果,是她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同居,给整个城镇带来不幸。有多少人丢了性命,亨一也因此背井离乡。所有事情的元凶就是那个女人,她还有什么资格悠然自得地活下去!”
亚美咬牙切齿,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听到这里,警察确信亚美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基本可以判定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很多人质都会陷入这样的心理状态。被突然限制人身自由的人质们随时面临死亡威胁,精神面临崩溃,此时对方只要施以小惠,就能轻易击破人质的心理防线,久而久之,人质会感恩对方的“恩惠”。一段时间后,人质对罪魁祸首会慢慢生出感激之情,再从感激慢慢变为与凶手的动机产生共鸣。
淀号劫机事件中的人质就为凶手应援加油,浅间山事件中的人质也在报纸和杂志采访的时候发言说:“绑匪对我很照顾。”这成了当时有名的逸闻。
人类的大脑着实很优秀,也正是因为太优秀了,有时连自己都骗。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大脑试图让精神适应当下的环境,以此来保护身体,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一种防卫本能。
“你的丈夫被杀害,自己的小指也断了。”警察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怨恨凶手吗?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哦,头发啊。”亚美把手放在头上,“自己弄的。”亚美笑了起来。
警察继续问头发的事:“自己弄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必须这样做。”
“必须?”
“我想证明我可以全方位协助老人,而且我对那个女人的杀意是真的,所以我必须把头发弄成这样。”
亚美的声音毫不动摇,双眼直直地盯着警察。
警察只得装作平静,继续提问:“之后就是老人将剪刀和刀具给了你?”
“是的,我已经取得了老人的信任。”亚美微笑着说。
据她说,当这种情感联系逐步加深时,有一天老人将替换的衣物送到了浴室。那是一套灰色的宽松运动服和一条短裤。短裤是便利店买的新品,运动服应该是男人用的,不过是小码的。亚美有好几天没有换衣服了。
“衣服换好了吗?”老人隔着门确认。
在听到亚美回答换好了之后,老人打开了浴室门。他将亚美的双手用捆包的绳子绑了起来,催促着亚美离开浴室。
亚美被带到了一个约八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地板上有一台小型便携式电视机,还有一张单人的薄床垫,没有任何家具或者其他生活用品。室内挂着一个金属风铃,叮当作响的时候让屋内显得不那么冷清。
“然后,我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我们两个人一起看电视。白天他会把我的手松绑,就松开一只。我们一起吃茶泡饭,温热的茶水和香软的米饭……好吃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亚美说得有点出神。
吃完茶泡饭,老人开始口齿不清地絮叨起来。又是关于女儿的话题,亚美偶尔也会附和几句,基本上都是在一旁用心地听着。
那个风铃据说是和妻子女儿一起去温泉旅行时,在当地买的纪念品。
亚美的双手再次被老人绑住。但老人并没有让她回到浴室,从那一夜开始,她就睡在单人的薄床垫上了。
老人则带着电视住到另外的房间,同时锁住亚美的房间。比起浴室,这个房间宽敞多了,亚美很开心。
“既然那房间有窗户,就能逃走了吧?”警察问道,“绑你的东西是条绳子,用牙齿就可以扯断,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因为没有逃跑的理由。我知道他不会杀我。”亚美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根据她的叙述,两人的心一天比一天近,距离感一直在缩小。不仅是食物、替换的衣服、牙刷,甚至连女性生理用品,老人都会为她准备。
“对不起,把你关了这么长时间。”老人对亚美说,“我很想早点复仇。但那个女人被警方贴身保护,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下手……况且,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有点力不从心。对不起,在我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只能暂且维持现状。”
亚美考虑了两个晚上,最终,将考虑的结果告诉了老人。“我来干。”
亚美面向警察,得意地说道。
“亨一被杀的时候,目击到的凶手就是这个老人,目击者一定认为是他绑架了我,将我作为人质。所以我觉得自己能够接近那个女人,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但是老人不同意:“我绝不能把你卷进来。我一看到你就想到我的女儿。她啊,和你差不多的年龄,也像你一样,是个好女孩。”
“我请求老人借我剪刀,想着干脆就把头发剪短。嗯,一开始他不同意,最后还是把剪刀递给了我。我那时候非常开心,因为感觉自己取得了他的信任。”
亚美再次恳求让她去杀掉鸨矢美玲,毕竟她已经瘦了很多,头发也变短了,即使被人盯上也没人可以一眼认出。
老人当时再次拒绝了亚美的恳求,最终耐不过亚美的恳求,妥协了。
行动那天,亚美从午睡中醒来,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玄关处摆放着工作服和帽子、菜刀、三张一千日元纸币,一本记有刺杀目标、活动时间等信息的备忘录。
亚美穿上工作服,走出了公寓。她在便利店买了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问了店员去车站的路线。在便利店用餐区域吃完后,步行到车站,坐上电车。不足一小时,亚美就到达鸨矢美玲所住的公寓。纸板箱则是在来的途中,从一家超市拿到的。
“这一路都非常顺利,远比我预想得简单,轻轻松松就杀了那个女人。”
此刻,亚美的脸上笑开了花。
“我装作快递员按响门铃。那个女人打开门,大吃一惊,完全没有认出站在门外的我。我松开纸板箱……用菜刀刺进那个女人的胸膛……一切如此顺利,用刀刃刺进身体竟然这么简单。要是早点知道,我早就这么干了,我竟然像个傻子一样,烦恼了这么多年。”
鸨矢美玲的胸部被扎了四刀,其中一处被刀精准地贯穿了右心房的三尖瓣。等到搜查员们冲进来时,美玲已经断了气。
“那个女人死了吗?”亚美笑着问道。
警察没有回答,但亚美读出了言外之意,大笑道,“太棒了,这样,所有的仇都报了。是我报的仇、亨一的仇、老人的仇,还有,百合的……”
“百合?”警察重复了一遍名字,确认道。“嗯,百合是老人女儿的名字。”
在“泽馆女性连环被杀案”的被害者名单里,叫百合的女性只有一个。
——野吕濑百合,唯一未被检察机关立案的被害人。
“我不是为了从老人那里逃出来才这么做的,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做到了……现在非常满足。”亚美笑容满面地说道。
几小时后,读着笔录的佐坂心中颇不是滋味。
野吕濑百合的父亲去年年初失踪,时值冬天;岸智保在春天得知友安小轮被跟踪后出逃;五个月后,茂子在“柔”咖啡店遇见了野田……
野田和野吕濑。第一个字相同,这是取假名字的常见方式。
这是源自一位父亲的复仇吗?
野吕濑失去了最爱的女儿,妻子也撒手人寰,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至少,他要在自己寿终之前,鞭策老躯,为女儿报仇雪恨。
亚美至今不知道,她的小指已经被野吕濑送到了警方手中。野吕濑在切断手指后,应该是冷冻保存了。这一举动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佐坂感受到了野吕濑的冷酷。
据说亚美在杀害美玲之前,在西所泽站坐过电车。经过一番搜查,警察发现一辆藏青色的轻型面包车被丢弃在距离西所泽站半径六公里的停车场,车牌已经被卸掉,根据车辆编号,警方确定这是一辆偷来的车。
搜查员们搜查了停车场周边的公寓,最终找到了一栋有着四十五年房龄且大部分房间都处于空置状态的木结构公寓。搜查员们打开其中的一间,屋内一尘不染。他们在屋内采集到了亚美的指纹和掌纹,但没有野吕濑的指纹。亚美说,老人总是戴着手套。
野吕濑的行踪至今成谜。是复仇吗?佐坂念念有词。
佐坂不是没有考虑过为姐姐复仇,但是,他办不到。经过二十七年,怒火也好、悲伤也罢,都淡化了,心也已经麻木了。
但是野吕濑在经过二十一年的岁月后,依然选择为女儿报仇。你能理解吗?——佐坂自问自答——能理解。
警察的职责当然是将凶手缉拿归案,但是抛开理性,佐坂在心中呐喊“能理解”。
“佐坂前辈。”
佐坂抬起头,是菅原在叫他。“怎么了?”
“刚刚搜查支援分析中心来电。”菅原激动得面色泛红。
“监控解析组查看了拘禁阿亚的那座公寓附近的监控,通过图像解析技术,组员发现了一个和事件有关的人。”
“有关的人?谁?”
“岸,岸智保。”菅原压低声音说道。
“他多次往来于公寓附近。因为公寓本身没有安装监控,无法确认他是否出入过公寓。但是根据公寓附近监控拍到的画面,他的出现频率也太高了些……野吕濑的帮凶,很有可能是岸智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