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坂和北野谷坐上电车，往千代田区方向赶去。
“首先，我们需要收集被害人的信息。从被害人的手机使用记录来看，有一个人与被害人通话频繁，且经常在LINE（即时通信软件）上互动。此人是被害人的男性同事，名叫绵谷。要从这家伙那里尽可能多地获取这对夫妇的信息。”
“嗯。”佐坂点点头，不敢说“不”。
鸽矢亨一工作的建筑事务所位于一栋办公楼的三楼。佐坂和北野件被带到一个贴有‘多功能室’的房间。房间内尽管并排放着长桌和力香椅，还是显得空荡荡的，十分冷清。
“真可怕。”绵谷脱口而出。
从绵谷的表情来看，他确实受到了惊吓。也许是没有睡好的缘故，锦谷的眼睑处有点肿，两眼充血，看起来和亨一差不多年纪，只是少白头多了点，显老。
鸨矢亨一在自己家里被刺杀的新闻，电视和网络已经在昨晚报道过了。但是警方还未将鸨矢亚美的绑架案透露给媒体，关于这件事，搜查主任有自己的判断。
“请问，你和鸨矢亨一是怎样的关系？”佐坂问道。
“怎样的关系？同事一场。不过，我和他在学生时代就认识了。”
“学生时代，是高中还是大学？”
“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鸨矢和我同在一所大学攻读建筑学专业。”
绵谷口中的大学，是一所有名的私立大学。北野谷立马解锁自己的手机，检索那所大学是否有建筑学专业。
佐坂用余光扫到了北野谷确认的手势，继续问道：“从认识起就一直来往至今是吧。那除了工作关系以外，你们私下会出去玩吗？”
“出去玩的话，其实最近很少。我目前单身，而他是有家室的人，最多就是工作结束后一起去开心地喝一杯。”
“你认识鸨矢的太太吗？”
“这个嘛，他们结婚的时候邀请了我，而且我还去他们的新居玩过。”
“印象如何？”
“是一个开朗大方、给人感觉很好的女性。让人觉得她能把任何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
“井井有条？具体是指什么？”
“嗯……怎么说好呢？”绵谷思考着，“就说细节方面吧，她会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例如，规矩地拿筷子，与别人爽快地打招呼，及时说‘谢谢’……可以说家教很好。我想表达的是，像她这样的女性，放在现在的社会可以说很少见吧。”
“家教很好，是吗？”北野谷直起背来，问道。
“那么鸨矢亨一的家教呢？”
“什么意思？”
“他的家教也很好？”
“我不明白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绵谷面露不快。
北野谷并不理会：“我刚才查过了，你们这所大学的建筑学专业，偏差值8达到六十四，也就是全体考生的前百分之八，很厉害，说明从小就得去好的培训班补课，然后从好学校毕业，才能轻松通过考试，没错吧？”
“警察先生，我也好、那家伙也好，都不是你说的那样。对不住了，跟你期望的不一样。”绵谷的语气明显比之前急躁，“那是一所有着独特学费借贷制度的大学。这是它美丽、迷人的地方，因此，学校才会有很多穷苦学生。”
“那么，你和鸨矢在毕业后还要还助学贷款？”
“当然了。”
“难不成你们现在还在继续还款？”
“是啊。有时在工作上得到奖金后会提前还款。不过也快还完了，又不是什么看不到头的数额。”
“原来如此。我可以认为鸨矢也是同样的情况吗？也就是说，他结婚的时候是有债务在身的？嗯，这事他妻子知道吗？”
“这个……”绵谷有点接不上话，“我认为应该知道。鸨矢是那种一定会在婚前阐明自己优缺点的家伙，只有全都说明白了，才会步入婚姻。”
“这都是你的想象，你从没听鸨矢亲口告诉过你吧？”
“你这不都是废话嘛！像这样刨根问底地问别人的隐私，即使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也很失礼，不是吗？”绵谷有些生气，面色泛红。
北野谷点了点头说道：“不好意思。如果让你感到不快，恕我失礼。”
说完，他向佐坂使了个眼色，不得已，佐坂只得把话茬儿接过来，继续问：“现在换我来问你几个问题。鸨矢先生的助学贷款，差不多还有几年能够还完？就算是猜测也没关系，请你回答一下。”
“哦，那现在允许我猜测了？”绵谷吐了口气，似乎是在平息自己的怒气，“他还款的进度跟我差不多，或许比我更快些。估计用不了三年吧。就像我之前说的，鸨矢在结婚前也曾提前还过几次款。”
“明白了。恕我才疏学浅，我们不太清楚一级建筑师的平均薪酬在什么水平。按照你们的薪资水平来看，那并不是一笔还不起的贷款吧？”
“那肯定。”绵谷果断地回答。当然这个情况还需要再去证实。不过在佐坂看来，实际情况应该跟绵谷说的差不多。贷款金额没有影响到正常的生活开支，不是造成家庭不和的导火线。
“对了，刚刚你说自己还去他们的新居玩过，在你看来，鸨矢夫妇的生活状态怎么样？”
“非常正常，而且看起来很幸福。公寓的日照充足，家里整理得干净整洁，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鸨矢亨一先生和亚美小姐结婚前交往了几年？”
“两年左右吧。听说他们是在陶艺同好会上认识的。”
“同好会？”
“就是面向社会人的同好会，在文化馆举办的活动，制作一些壶，还有餐具之类的，之后还会参与市里举办的展览会。”
“啊，陶艺呀。”佐坂附和了一句。
实话说，这对佐坂而言完全是个陌生的领域。要是知道这对夫妇是怎么相遇的，就能找到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交往了大约两年，然后结婚。那他和亚美小姐开始交往以及婚后，你觉得鸨矢有什么变化吗？”
“有。那家伙居然戒烟了。”绵谷脱口而出，“鸨矢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个老烟枪。他倒不是不能喝酒，只是不喜欢。不玩老虎机，不赌马，没轿车，也没摩托车。他总是说：‘烟草是我唯一的嗜好，只有这个是戒不掉的。’然而，就在认识亚美不久，他便彻底戒烟。据说亚美天生支气管不好，我当时很惊讶，他为了一个女人竟把曾经信誓旦旦说不会戒的烟给戒了。”
“花钱方面呢？男人要是有了女朋友，往往会在女朋友身上花很多钱。”
“没有，那家伙真的是相反类型，我认为他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从交往开始，就是冲着结婚去的。一边还助学贷款，一边不停地存钱。”
“哦！”佐坂点头赞同，继续问道，“你听鸨矢先生抱怨过老人吗？像和近邻有矛盾、发生交通事故，或遗产纠纷之类的？”
“老人？没有。”绵谷不停地眨眼，“从没听说过他和谁有矛盾，那家伙相当温厚老实。他要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一会定找事务所的顺问律师讨论。我们顾问律师的横向关系网很厉害，会给我们介绍各种领域的优秀律师，‘财产纠纷找这个人’‘想离婚找那个人’。”
“这样啊。”佐坂不再问下去。绵谷说起话来没有半分迟疑，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北野谷直起上半身，代替佐坂继续问下去：“鸨矢亨一先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啊？”绵谷眉头紧锁，就这一瞬间，脸上表露出警戒和不信任北野谷挠了挠头：“也没什么，就是听你刚才说鸨矢先生是一个处事非常认真的男人。考进偏差值六十四的私立大学，并申请了助学贷款完成学业。二十六岁就通过了一级建筑师的考试。对吃喝玩乐没有兴趣，用钱也具有规划性。只有那句‘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个老烟枪’，让我觉得有些特别。”
“……抽烟又不犯法吧。”
“当然。便利店和超市都可以买到。”北野谷耸了耸肩，“我们又不是管教不良少年的部门，只是想找到杀害鸨矢先生的凶手，所以要全面地了解被害人。至于问他从多少岁开始吸烟这个问题，可没有指责的意思，这么解释你应该明白了吧。鸨矢先生是进入大学之后开始吸烟的，还是之前就开始了？”
绵谷盯着北野谷看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说道：“应该是很早的时候，在读大学以前。”
“确切来讲，大概是多少岁？”
“这个嘛，比起我来说应该更早，可能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吧。”绵谷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挠了挠头。
佐坂这时候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指尖和指甲已被烟油子染得严重发黄。
这是在农村老人手上经常能看到的指甲。要变成这样，得抽Peace和hi-lite这类尼古丁和焦油量含量高的香烟长达数十年。绵谷才二十九岁，指甲就变成了这样，烟龄至少有十五年。
绵谷似乎是在辩解：“请别误会，这并不是他的错。”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非要讲的话，那家伙的生长环境不好。香烟就放在他随手可及的地方。就算吸烟，身边也没有大人骂他。说到底，一个小学生，如果家长能满足他的物质和精神需求，根本不可能伸手去拿烟。话说回来，你们不要因为香烟这种东西，就对他先入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