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乡能坐上组长的位子,真是慢慢熬上来的,他和那些“吉祥物上司”截然不同。
现如今说到组长,都只把升迁考试作为己任,其中还有不少人把现场完全丢给部下去处理。但中乡是一个想要全面掌握案情的上司。因此,像这样的凶杀案必定会亲力亲为。
“小湘啊,”中乡组长把为数不多的头发拢上去,还未到五十岁,大部分头发都已经离开了他的脑袋,“你怎么看?看起来应该就是逃跑的妻子犯下的罪行吧?”
“目前还无法断言。”佐坂慎重地回答。从菅原手上拿过记录,打开,“被害人的妻子叫鸨矢亚美,二十八岁。那张被认为是新婚旅行时拍的照片背面,记录的日期是去年三月。第一发现人曾证言:‘太太很客气,先生也很温柔。时至今日,从来没听到过夫妻两人吵架的声音,因此,这次的吵闹声让我觉得很诧异。啊,你问他老婆以前有没有脸肿或者瘀青?没有,从来没有。’的确,从屋内的样子来看,没有家庭暴力的痕迹。”
“行。不过话说夫妻之间的杀人动机,不仅只有家庭暴力,还有出轨、借债、冷暴力等等,多如牛毛。”
“没错。”佐坂点头同意。“凶器呢?”中乡组长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菅原回答道:“鞋柜旁掉落了一根塑料绳。塑料绳上沾有血迹,与颈部勒痕一致。但刀具类凶器还未找到。”
“被刺了这么多刀,没有反抗的迹象?”
“手臂上有几处因防卫而造成的创伤。刺伤全部集中在正面,背后没有伤,没有争斗的痕迹。因此,趁被害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发生刺杀行为的可能性较大,通常来讲,如果是女性刺杀毫无防备的男性,应该从背后下手更合理。”
“推测死亡时间是几点?”
“从直肠温度来判断,时间为下午六点到八点之间。隔壁邻居听到哀号时刚过晚上七点,因为那个时候BS电视台刚开始播放旅游节目。推测的时间和邻居的证言几乎吻合。”
“好的。”中乡组长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被害人和落跑妻子的手机呢?”
“被害人的手机还在卧室里充电。嫌疑人的……”佐坂停顿了一下,“在家里未发现鸨矢亚美的手机。”佐坂换了一个用词。毕竟还没确定亚美是否为凶手,称她为嫌疑人还为时过早。
“应该可以看到被害人手机上记录的号码吧。妻子那边联系过了吗?”
“联系了,关机,因此GPS未能定位。”
“嗯,应该是特意关机的吧。突然犯下罪行后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的。你怎么看,‘破案迷’小湘?”
“请别再提这个外号了。”佐坂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越叫越起劲,我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
“哎哟,生气了。”中乡组长摆了摆手,想要缓和气氛,“明白,明白。你熟悉的事件里被害者都是女性,而且都是年轻貌美的女性。”
“……”佐坂放弃了反驳。其实他知道中乡组长和验尸官并无恶意,主要是他不想跑题,也不想自寻烦恼。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佐坂湘出自“被害人家庭”。
距离他的姐姐被杀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事件发生后,姐姐的牌位搬动过两次。当时参与事件搜查的人员,现在大部分都已退休。案件发生于《跟踪狂规制法》出台之前,确实是次不幸的杀人事件。
凶手早已出狱。
杀害姐姐的男人,一审获刑十二年。他因为不服判决而上诉,被法庭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在服刑期间,因为表现良好,成为模范囚而减刑,在服刑九年后获得假释。
佐坂对自己说,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如果他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恐怕自己无法保持冷静。
温柔、美丽、聪明的姐姐永远地离开了,而剥夺她无限美好未来的男人只服刑九年就被放了。这绝对不可原谅。
但是佐坂知道,如果自己一心只想复仇,姐姐是不会开心的。抛开道德和法律,姐姐只是不希望弟弟为了复仇耗费掉整个人生。
所以,佐坂成了一名警察。
佐坂从某私立大学法学部毕业后,通过了警察入职考试I类5。根据规定,在警察学校进行为期六个月的训练,并且在交通警察的岗位任职一段时间后,才可以被任命为警局的警员。
现在,佐坂成了荻洼警局刑事科强行犯组的一员。他对过去的事件,尤其是被害人为女性的案件,会比其他人加倍卖力地调查。因此,同事们和上司戏称他为“破案迷”。
佐坂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可被人说多了也有厌烦的时候。只是他也不想特意反驳什么,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如果积累的知识对破案有帮助,其他事情都好商量。但是,如果杀害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性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佐坂绝对忍不了。
“好了,好了,这次也用不着小湘费力了。这起事件看起来非常简单。”中乡组长像是看透了佐坂的心思,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穿着一只鞋的女人肯定跑不远,这事都不用搜查本部6出面。
不过慎重起见,菅原,你把死者妻子可能逃跑的地方全都找出来。”
但是,事情走向出乎了中乡组长的预测。
三个小时过去了,鸨矢亨一的妻子——亚美仍未找到,反而出现了好几个目击证人。
“我看到一个女人被塞进了车,车停在路边的投币式停车位上。车型应该是轻型货车。女人的头发是湿的,非常凌乱,我看到她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因此觉得很奇怪。”
目击者指出,将女人塞进车里的是一名男性。“男人身高一米六左右,是个老年人,年龄在八十岁左右。”关于该男子的样貌特征,得到的证词都是一致的。
“要是一个体形高大魁梧的男人强行将女人带上车,我会立刻报警。但那个男的已经上了年纪;那女人看上去极不情愿,却也没喊救命。所以我以为他们是一家的,只是在吵架而已,那我就没必要报警了。”
“我以为那女人喝醉了,她只穿了一只鞋,就是喝多了嘛。然后,她的爸爸或者爷爷来接这个烂醉如泥的女人。”
目击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那就可以认为是嫌疑对象拿着刀具威胁鸨矢亚美上车了。”佐坂说道。
中乡组长双臂交叉在胸前:“没错。刀具类凶器没有落在现场,附近的绿化带和沟渠里也未发现。即便是体形瘦弱的老年男性,想拿着刀强行带走一名女性也是很容易的。更何况,这名女性上一刻刚目睹了自己的丈夫被人杀害。”
“都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根本无法呼救吧。就算反抗,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佐坂点头同意。
“好吧,我撤回三个小时前说的话。”中乡组长叹了口气,“通知搜查本部……近两年来,我的管辖范围内可是一片祥和啊。唉,这么说起来,没跟本厅共事有两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