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20日,星期日,凌晨2点11分
莫尔塞岛地下隧道
我看了一下手表。
我们已经在地下迷宫走了将近45分钟。我机械地跟在他们身后。
左拐……左拐……右拐……左拐。
我完全晕头转向。瓦雷利诺一直拿枪指着我。
没法逃跑。
再说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们时不时停下来,拿出地图,把手电筒照在旧地图上,讨论一会儿,然后继续上路。我们走得越深,隧道的状况就变得越差。墙壁渗水,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人难以呼吸。有时候墙面还会脱落下来,我们得踩在废墟上爬过去。有一次,他们遇上一条死胡同,得往回走,找另一条出路。
瓦雷利诺一路上咒骂了10分钟。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紧张。
我已经放弃定位了,但是我明白了另一个事实。
那就是我们在往上爬。
有时候,我们得下几级台阶,但更多时候我感觉台阶是向上的。我在想,也许隧道不是很低,我们并没有完全在地下。如果我们继续爬高,说明我们正在靠近莫尔塞岛的地势最高点,也就是小岛的西南部,在圣—阿让港口和灯塔之间。
我们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是用石头和泥巴铸成的狭窄的坑道。布丽吉特、蒂埃里和其他成年人很难通过这个只有60厘米宽度的出口,但是我爬过去完全没问题。布丽吉特照亮了右边的小通道。
“就是这里。”蒂埃里说。
“别高兴得太早。”瓦雷利诺反驳。
我瞪大了眼睛。隧道中间放着一把腐坏的梯子。布丽吉特第一个爬上去,然后掀开一个木头挡板。蒂埃里紧随其后,还有那个我没法称作爸爸的男人。
让—路易·瓦雷利诺一直跟在我后面。
我把头伸进挡板里。布丽吉特和蒂埃里用手电筒照亮了里面。上面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房间,墙壁是厚厚的灰石板。房间里有一个被遗弃多年的烟囱。墙上挂着木质的工具,地面散落着一些铁器:铲子、镰刀、生锈的旧桶等。左边的桌子上布满了蜘蛛网,旁边有几把椅子,一个闲置的木头碗柜。
我感觉来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农场。
里面很黑,手电筒突然照亮了整个房间。过了一会儿,有一束灯光射进来,我突然明白了,是灯塔的光!
那灯塔应该不远。1公里?我更加确信我们在往莫尔塞岛高处爬。
瓦雷利诺忙着勘察房间的门窗,想确保没法轻易从里面打开。灯塔的光又亮了,我趁机看了看出口。有两扇木头门不知道通往何处。没有百叶窗,但是积攒了厚厚的灰尘,整个房间灰扑扑的。
蒂埃里把袖子卷起来,擦了擦桌子,然后把父亲的地图平铺在上面。
“过来,科林。”
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凶巴巴。
“你看,我们在这里,小岛的西南部。在吕西安·韦尔热荒废的农场里。你肯定没听说过他。他在“一战”前开发了修道院这块土地。他是租的,但是他的农场就在不远处,小岛的南部,就是这里。你父亲10年前在给你的这张地图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叉。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他想告诉你疯狂马萨林的宝藏就在这里。”
“那得问他啊!”我开口。
那个假装是我父亲的人不说话。瓦雷利诺几乎是吼出声的:
“拿到这张地图后,我们从中午开始,把这个该死的农场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所以……”
他想用脏脏的手掐住我的喉咙,但是蒂埃里阻止了他。
“冷静点儿,让—路易。没必要这么粗暴。”
他转过身看着我,勉强挤出个微笑。我恨他,比瓦雷利诺还有这个假父亲更恨他。
“科林,”舅舅的嘴巴像抹了蜜,“我们进了死胡同。你父亲以为找到了宝藏。他10年前把地图留给了你。他还给你留下另一个线索,埋藏在你的记忆深处。你只需要回想起来,这一切就结束了。”
我没回复他。
灯塔的光再次射进来。那个假父亲转过身来,忙着用铁铲子在墙上敲打试探。瓦雷利诺粗暴地把我推到椅子上,再一次用手枪抵住我的脸。
“小兔崽子,现在是凌晨2点。整个法国的警察都在找我们。你知道的。你想拖延时间,那我就跟你解释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首先,我们会撤掉梯子,堵上隧道的出口。你记得那个狭窄的出口吗?就算他们派100个警察,他们也没法上到这个农场来。然后,我们等到天黑。如果再过两个小时,也就是到凌晨4点,你还是想不起任何事情……那你就没用了。我们也不会跟你一起等到天亮,等警察来抓我们。我们会连夜逃跑,不是从地下隧道逃跑,而是从农场大门逃跑。附近有一艘船停靠在安静的海湾边。小兔崽子,我们都想带着宝藏逃跑。但如果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但我们也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你明白吗?我们已经拿回了公证员那里所有跟我们相关的证据。现在你自己决定吧,我让你一个人待会儿。”
他拿走了对着我的手枪,继续说:
“蒂埃里,马克西姆,你们去把隧道出口堵住,然后把梯子拿上来!”
马克西姆?
这就是那个顶替我父亲的人吗?
马克西姆·普里厄?
他最好的朋友?
这怎么可能?
两个男人从挡板下去,我听到脚底传来哐当的声音。
他们把隧道堵住了。
人们再也找不到我了。
瓦雷利诺坐在离我3米远的地方,神色凝重,手枪不离手。布丽吉特看着脏兮兮的窗户。灯塔的光时不时照亮她苍白的脸,就像是幽灵一样。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
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忆过去,然而最后一顿饭的画面还是涌上来。
我试着去驱赶这些回忆。我想清空过去,但我并不蠢。瓦雷利诺说得很清楚,如果我想不起来,我对他们来说就没用了。但如果我想起来,把宝藏给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殊途同归。
我没有抱任何幻想。他们早就打算除掉我,不管是否能找到疯狂马萨林的宝藏。
漫长的等待。
蒂埃里和马克西姆·普里厄上来了。
“搞定了,现在安全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灯塔时不时射进来一束光。
得想办法逃出去。跟他们撒谎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我得找个好的借口。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布丽吉特打破了沉默。
“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不明白他的记忆是乱七八糟的吗?他完全迷惘了。你们想让他回想起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瓦雷利诺轻蔑地问。
“跟他说明真相,”布丽吉特回复,“他有权利知道真相。现在能改变什么呢?至少让他的记忆恢复正常。”
几个小时前还是我父亲的马克西姆·普里厄开口了。
“她说得没错。这样行得通。反正没什么损失。”
“好吧。谁来说明?”瓦雷利诺回复。
“我来吧,”布丽吉特毫不犹豫,“我来吧,让—路易,我们可以去那边说吗?”
她眼神飘向其中一扇木门。
“去吧。”瓦雷利诺说道。
布丽吉特站起来。
我跟在她身后。
一瞬间,我以为布丽吉特想背叛她的同伙,她在想办法帮我逃脱。门背后有个出口。一旦跟她单独在一起,她就会让我逃走。布丽吉特一点儿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她不是有这么多想法的人。但我感觉得到她讨厌瓦雷利诺。
她打开了门。
我的希望落空了。
是一间食物储藏室。高2米,宽1米。四面是厚厚的墙壁。房间里堆满了木头箱子,里面是落满了灰尘的酒瓶。这个杂货间就像是几十年没有动过一样。
“坐下来。”布丽吉特对我说。
我坐在一个酒箱子上,布丽吉特也是。她没有关门,但是我们享受了一定程度的私密。
布丽吉特低下头,没有看我。
“我有个大秘密要告诉你,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