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19日,星期六,10点57分
尼斯,克莱尔高领路
西蒙的车在克莱尔高领路路边停了一个多小时。他没什么可抱怨的,这里可以看到天使湾的风景。眼前是最豪华的游艇游来游去。这里是尼斯最繁华的区域,可以眺望旧城区,远处是英国人散步道和港口。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的别墅跟其他别墅一样:白色,宽敞,富丽堂皇。入口处是一排棕榈树,花园里肯定还有游泳池。草坪整齐划一,花团锦簇。博尔德里给园丁的酬劳肯定很丰厚。
11点。
如果秘书没搞错,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快要到了。
他可不能再拖拉!
西蒙在这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邻居都准备给警察打电话了。
一辆雷诺太空车,看起来像是机场接驳车,从西蒙面前经过。一个40来岁的家伙从里面出来。他的身形让西蒙感到吃惊。本来西蒙以为一个公司的老总应该是穿深色西服加领带,但是这个加布里埃尔一身休闲打扮。他穿着皱巴巴的花衬衫,脏脏宽大的帆布裤子,皮凉鞋,胡子看起来也像是三天没刮。简直是个乡巴佬!这哪是什么老总!
西蒙从车里走出来,向前冲了几步,拦下了加布里埃尔,后者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
“是博尔德里先生吗?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看他的眼神比较冷漠。
“抱歉,我不认识您。我飞了一整夜,8个小时前我还在马里的巴马科。您要找我的话先去我公司预约吧,就在圣安德烈—德拉罗什。”西蒙紧追不舍。
“我也是一整夜没睡。我开了15个小时,开了1500公里。”
加布里埃尔没理他,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我是从莫尔塞岛来的!”西蒙大喊道。
博尔德里转过身。西蒙继续说:“我是专程来找您的。我有一些关于让·雷米的问题想询问您。涉及您管理的修道院还有让·雷米的儿子,他今天正式成为修道院土地的所有人。”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把手放在额头上。
“科林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不安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希望没有。”
“您是警察吗?”
“算是吧。”
加布里埃尔露出大门牙。
“我可以请您喝杯咖啡吗?我想我们两个都需要。”
“当然好。”
西蒙走进了别墅,他没见过这么华丽的房子。墙壁上的现代派油画,闪闪发光的白色瓷砖,高科技家具……阳台下是游泳池,游泳池前面是朝南的大平台。他们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地中海。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来到厨房,把自动咖啡机打开,然后回到客人身边。
“我就是在莫尔塞岛发家的,从拉芒什海峡来到地中海……但是莫尔塞岛也有它独特的魅力。虽然太阳稍微小点儿,但是充满了神秘感。”
“您在巴马科做什么?”西蒙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我去谈大学校园的扩建合同。尼日尔右岸的萨瓦丘陵,他们是这样称呼的。马里的大学生数量迅猛增长,他们想扩张校园来迎接这些新生。我去就是谈这笔买卖。上亿非洲法郎的买卖啊!我出价最高!”
他哈哈大笑,西蒙目瞪口呆。
“最贵的!您听说过公平建筑这个概念吗?我聘请马里建筑师、马里水泥工、马里工人。都是当地的成年人,报酬丰厚,还有社保。用的原材料也是马里产的。完工后这些建筑符合国际环保标准。ISO(国际标准化组织)体系认证,您了解吗?”
“就算您的报价是最贵的,他们也会选您吗?”西蒙觉得很吃惊。
“当然了。我太了解这些所谓的发展中国家了。有些是出于公民的信念,有些是源于品牌形象,他们都有求于我,他们有世界银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欧盟支援。可持续发展和政府支持,就是环保石头的两大王牌!”
西蒙在这个怪异的老总宫殿里显得很不自在。
“我是这个行业的领头羊!”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继续说,“我20年前投身城市环保建设,一开始没人相信我,非常艰难。我开的第一家公司欧洲建筑……”
“特别是在经历了莫尔塞岛事故后?”西蒙插嘴。
“是的,我得感谢让·雷米。如果他没有担下所有责任,那么今天我可能在牢房里吧。”
他又爆发出一阵笑声,转身去厨房拿咖啡,一路说个不停。
“在欧洲建筑的丑闻后,我给公司改了名字,环保石头听起来不错。我把视野投到国际市场上,终于赶上了好时机。我成立了一个无国界建筑师关系网,信誉良好,质量过硬,这几年发展得很好。”
他把咖啡端上来。
“光是尼斯地区就有300号员工……世界范围有3000人,几乎都在热带地区……一个庞大的外交关系网。现在谁都伤不到我。不管是蓝色海岸的小混混,还是莫尔塞岛的诈骗犯。”
西蒙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
“谁都伤不到我!”博尔德里强调说,“让·雷米10年前选择了我。他信任我,没有把我卷进去……我不是岛上的人,我躲得很远……我当时还算有点儿分量。”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拿起咖啡杯,目光投向蓝色海岸。
“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很多人把我当成是天真的环保主义者,一个不太危险的梦想家。这是我竞争对手的想法。所以他们活该!如果我不会自我保护,不了解国际自由市场的丛林法则,我是无法建立起环保石头这个帝国的。我有着坚定的信念,以及对现实清晰的认识。”
他脱掉衬衣,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所以说莫尔塞岛的人渣从来不敢来找我麻烦……”
他突然停下来,盯着西蒙看。
“您到底是谁?您说您算是警察,是什么意思?”
西蒙赶紧把事情近况一股脑儿说给他听。
“我本来可以多讲点儿细节,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让—路易·瓦雷利诺,您10年前认识的人渣从马萨林监狱逃走了。他朝他的同伙背后开了两枪,然后把他埋在沙滩里。这是这三天来的头条消息……也许马里那边还不知道……我还发现瓦雷利诺也牵涉到欧洲建筑的丑闻。他篡改了莫尔塞岛土地占用计划的图纸。”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的眼睛瞪圆了。西蒙站起来,一脸正气。
“这一切太巧了!这个瓦雷利诺赶着科林成为修道院土地法定继承人的时候越狱。这块地的图纸当初被瓦雷利诺私下篡改过。正是在这块地上发生了那场事故,导致三个工人死亡。还有疯狂马萨林的传说,地下宝藏。”
“就这些吗?”博尔德里并没有惊慌失措。
“就这些啊!我是没明白,所以我才想,也许您……”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把系住马尾的头巾又拉紧了点儿。
“我相信您,西蒙。这是我的直觉。我凭直觉工作20年了,很少犯错。您有科林·雷米的消息吗?”
“没有,我昨天去过他的监护人家,但是他们不在家。”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看起来很不安。
“我不喜欢这样子。我跟让说过他太不谨慎了。什么遗嘱之类的,公证员也不靠谱,这份遗嘱对他儿子来说太危险。这10年来它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您说得太快了,我没听懂。”西蒙打断了他。
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最后一次打量西蒙。
“明天,我要去佛得角半岛,今晚11点的飞机,您要知道,我很忙的。”
他从矮桌上拿起遥控器,指向白墙,按下密码。墙面突然打开了,里面是大概50平方厘米的保险箱。
他拿出橙色封面的巨大文件夹。
“我10年来都没有翻开这个文件夹。让·雷米托付给我的,就在他死前。他在莫尔塞岛把另一个文件夹留给了他儿子。”
西蒙眼睛都直了。
“让·雷米是我最好的朋友,”博尔德里继续说,“我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纯粹的家伙。可以这样说吧,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活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