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17日，星期四，下午2点15分
莫尔塞岛，圣—阿让市政府
克拉拉用舌头舔掉小勺子里最后一点儿酸奶，转过头看着西蒙。“什么意思？擅长计算？”
克拉拉大笑。
“你真会跟女人说话，卡萨。你立马认出了我的优点。”
她又笑了。
“以前光是给我兄弟上课就够痛苦了。你是想让我再来一次吗？”
“你负责计算，我们重新算过。”西蒙严肃地说道。
“算什么？”
“要知道这个图纸有没有被篡改过，那就只有一个解决方案。把图纸上的面积跟土地占用计划的报告做个对比。”
“你再解释一下？”
西蒙拿起标着POS（土地占用计划）的文件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橙色的文件。
“63页有统计小岛建筑总面积，按照类别来划分的。莫尔塞岛总面积是1512公顷。根据土地占用计划，其中市政区域345公顷，不可动工区域852公顷，可动工区域315公顷。接下来统计一下原图上的总数跟报告是否对应。如果不对的话，那就是1990年的土地占用计划造假了。”
克拉拉用双手抱住头。
“你疯了，这会出大事的。”
“不……这就是数学问题。我这一辈子都在跟这个打交道。在图纸上做手脚，擦掉边界再画一条，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在报告里作假，这对瓦雷利诺来说比较困难。”
“如果有人篡改文件，应该不算难。”
“除非有原文件……我们开始吧。”
克拉拉叹了口气。她从秘书室里找来计算器，然后坐在市长的红色丝绒扶手椅里，那可是大厅最舒服的椅子。
“至少我没失去什么。我一直梦想坐在这把椅子上！”
西蒙发觉克拉拉很吃这一套。
“您的红色口红跟这把椅子很搭，市长大人。”
“别废话了。我得干活儿了。”
整整花了3个小时。西蒙高估了他的运算能力。建筑工地的面积测算非常复杂。他把注意力放在所有可动工区域。他用尺子计算坐标然后把数字给到克拉拉，后者算好以后计入总数。直到西蒙给出最后一块可动工区域的面积时，他不安地问克拉拉：
“所以总数是多少？”
克拉拉叹了口气：
“315公顷！好消息是，我们计算能力不差。坏消息是土地占用计划没有作假，总数也是315公顷。我们花了3个小时一事无成。卡萨，下一次……”
“克拉拉！”西蒙大喊。
他很生气，很难接受秘书的嘲讽。
克拉拉吹着口哨。
“该死！这个家伙太厉害了。”
“但是他没有作假啊！”
克拉拉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鲜亮的指甲油。她一下子把皮凉鞋踢到了图纸上，把脚放在椭圆的桌子上，开始细心涂指甲油。
西蒙叹了口气。
他盯着土地占用计划这份文件。橙色的外壳包装。封皮右上角是这份土地占用计划的制作单位：景点土地所——市政建筑规划顾问。西蒙抬起头。克拉拉为了涂指甲油腿抬得老高，橙色的大花裙子走光了，屁股都快露出来了。
西蒙咳了一声。
“这家建筑事务所应该还在吧？你认识他们吗？”西蒙问道。
“你就算了吧。”克拉拉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她完成了第一只脚。
“绝不放弃！”
女秘书耸耸肩。
“这个盒子被扔在角落多少年了。”
“你有电话号码簿吗？”
“现在是8月，卡萨，他们应该在度假。”
“好吧，90%的概率他们在度假。可我就没有在度假。
”克拉拉吹了口气，让指甲油快点儿干。
“你运气不错……”
她支起身子，看着他。
“哪家公司？”
“景点土地所。”
“我去电脑上找找。”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打印了一张纸，递给西蒙。
“这上面有地址、电话、传真和邮箱。是我打还是你自己搞定？”
西蒙看了一眼她放在图纸上的皮凉鞋。
“在M6电视台上岸之前，把另一只脚涂了。”
“你觉得涂得好看吗？”
“我爱死了，你的大腿是你保养最好的地方。”
“浑蛋！”
克拉拉回到市长的座椅上，把第二只鞋子放在图纸上，挨着第一只鞋子，继续涂剩下的指甲。
西蒙拿起腰旁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嘴里骂骂咧咧。
克拉拉问：“没人吗？”
西蒙让她闭嘴。他以严肃的口吻留言：“这里是莫尔塞岛圣—阿让警察局。我们需要一份特别紧急的文件，圣—阿让土地占用计划1990年修订版。当年是你们单位负责制作的报告和图纸。我需要了解报告原件第63页上莫尔塞岛不可动工区域的具体面积。如果你们有存档的话。请尽快回复电话：0611263631。此事人命关天。”
“原来是答录机！”克拉拉喊道。
“他们会打回来的。”
“是的……你给他们施压了！等到8月底他们才会回复。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你还不太了解我，我从不放弃。”西蒙大声说。
“土地占有文件有两份官方文件，一份在市政府，所有居民都可以查阅，这是法律规定的。另一份在圣—洛省设备部那里，以供国家机关参考。最后在研究机构还有一个备份……”
“所以呢？”
“克拉拉，在你涂另一只脚之前，你能给我找到圣—洛省设备部的电话吗？”
克拉拉陷入了回忆中。
“啊……第二只脚……”
“你在想德尔佩什吗？”
“浑蛋！按12键！”
她再次拿出指甲油，把脚抬得老高，露出了红色内裤的一角。西蒙扭过头，拨了12键。
“帮我转圣—洛省的设备部，事情紧急。这里是莫尔塞岛的西蒙·卡萨诺瓦专员。”
克拉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10秒后，西蒙接通了圣—洛省的设备部。
“女士，这里是西蒙·卡萨诺瓦专员，在莫尔塞岛执行专项任务。我想您肯定知道小岛沙滩上发生了谋杀案吧？您是设备部的秘书吗？”
“是的。”对方的声音比较小。
“好的，您知道土地占用计划在哪儿？”
“是的，在档案室……”
西蒙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女士。您帮我找一下圣—阿让市莫尔塞岛的土地占用计划。不要最新版，要1990年版。”
“天啊，”女秘书很不情愿的语气，“我不知道还在不在啊。没人找我要过这个文件。1990年的文件啊！您确定您不要最新的版本吗？”
“不，我就要1990年版的！你们部门不会扔文件的，我知道！”
“好吧。如果还在的话，肯定压在最下面。”
西蒙生气了。
“小岛上有个杀手，女士。他随时可能杀掉下一个人。请您快点儿！”
西蒙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不是他期望的快步跑。他等了快10分钟。
克拉拉涂完了第二只脚，让指甲油风干。
“我很想做个穿洞。你觉得呢？我不太敢。”
“什么？”
“穿洞，在我这个年纪，会不会有点儿太……？”
“我懒得管你！”
“卡萨，你简直着了魔。瓦雷利诺这事让你变傻了！”同时，西蒙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找到了，先生。”
“是专员。”
“对不起。”
“请打开63页。还在吗？总表里可动工区域的数字是？”“可动工区域？”
“是的……”
“315，专员先生！”
“315？你确定？”
“非常确定，专员先生。”
看到西蒙哭丧着脸，克拉拉想安慰他。但是西蒙不放弃。
“文件里有区域划分图吗？”
“是的，专员先生。”
“打开图纸，找到红宝石海滩，还在吗？”
“是的，专员先生。”
“你不用每次重复说专员先生。”
“是的……卡萨诺瓦……先生。”
西蒙叹了口气。
“在红宝石湾上方，有块菱形的可动工区域，你看到了吗？”
“是的，不过不太像是个菱形，就在圣—安托万修道院附近。这个可动工区域是菱形外加一个手指的形状。”
“谢谢你，小姐。”
西蒙挂了电话，开始咆哮：“该死！没错。瓦雷利诺在市政府实习结束后，又去到省设备部实习，他完全有时间修改文本和地图。”
克拉拉直起身，又趴在桌子上取回她的凉鞋。她转过身面对西蒙。
“或者他什么都没改，是你在瞎想。你要看证据！市政府和省设备部两份土地占用计划是一模一样的。就算是作假，过了10年你还指望能找到证据吗？”
西蒙在思考。他看着桌子上有点儿泛黄的图纸。
长3米、宽2米的图纸。
“你要明白，怎么可能伪造这样一份文件呢？”克拉拉问他。
西蒙没有回复。他盯着地图看，突然眼前一亮。
“当然可以了，你的手指还可以打字吗？”
克拉拉做了一个鬼脸。
“准备好电子通讯录，我有个更加棒的主意……”
“你决不放弃，是吧？”克拉拉叹了口气。
“不，你会大吃一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