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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血缘》一 回到莫尔塞岛
7 爸爸!

2000年8月16日,星期三,下午4点37分

莫尔塞岛,圣—阿让港口公海

睡在我身边的阿尔芒睁开了眼睛:

“你不睡吗?”

“不,我在思考。”

“没错,这样可以防止痴呆。喝开胃酒的时候叫醒我?”

阿尔芒再次闭上眼睛,转向另一边。手无意识地滑到了泳裤里,嘴角露出猥琐的笑容。夏令营最聪明的家伙其实是个色鬼。

我在这里干吗?

海面上三角形的白色帆船若隐若现。第一次,我感受到了大海的平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6个月前的那份夏令营宣传单,看似无趣的帆船夏令营地点居然是……莫尔塞岛。

回忆如洪水般涌来。确切地说是片段的闪回。阳光,大人们的餐桌,圣—安托万十字架的影子,石头和灰尘。还有监狱、灯塔。其他想不起来了。坐在舅舅的高背扶手椅仿品里,我陷入了沉思。

我迫切地想寻回过去的记忆,心里有个急切的愿望,那就是回到莫尔塞岛!

自从保姆向我宣告父亲的死讯后,我心里总有一个疑问。她坚持说“是一场事故”,她重复说了很多次。

在那以后我总是想不通。如果不是一场事故,那么我父亲就是自杀。这就是我这些年来得出的结论,这也是蒂埃里和布丽吉特讲的悄悄话给我的感觉。修道院那边发生了一场灾难,一场严重的事故,一场悲剧。整个团队被迫关闭现场,离开小岛。我父亲是工地负责人,某个协会的主席。他自杀谢罪。我的母亲无法承受这一切,开车自杀了。第一次是官方事故,第二次是非官方事故。

这就是我10年来经过多次偷听和思考得出的结论。

最可能的版本……

他们希望我相信的版本。

长期以来,我还设想过这是一场刑事案件。他们是为了保护我免受坏蛋的伤害!我的父母是被暗杀的。他们迅速把我送到了保姆身边,接受庇护,从莫尔塞岛撤退,也许暗中还有一群警察在护送我,只是我没注意到而已。我当时很小,身处险境,就跟哈利·波特的遭遇一样。我去上学的时候,还会观察是否有秘密警察跟在我后面。

那段时光已经结束了。在记忆中,我注意到身边的成年人偶尔会陷入恐慌。在床上,我竖起耳朵,听到大街上传来的尖叫声、爆胎声和警报声,好像警察们随时会上门找我。

这种执念已经消失了,而回到莫尔塞岛的愿望越发强烈。

这些年来,我的内心深处萌生了另一个想法。本来只是很小的疑惑,如今越来越清晰,变成了一种信念,那就是:

我父亲还没死!

一系列的迹象让我坚信这一点。例如我的舅妈布丽吉特没有在纸质通讯录里划去我父亲的名字。她每年都会换一本新的通讯录,在字母R[6]下面把我父亲那边的人名再写一遍:马德莱娜·雷米(我奶奶)……让·雷米(我父亲)。10年来,上面都是同一个地址:修道院大街1012号,以及同一个电话号码。我没敢打电话或者写信,我害怕得到一个粗暴的回复。在现实面前,我退缩了,我习惯了缄默。

我承认这条线索看起来比较渺茫,只是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和地址而已,别无其他。但是,当我看见青少年夏令营上面的“莫尔塞岛”字样时,我顾不上那是帆船夏令营还是戏剧夏令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命运的召唤,必须把握住唯一的机会,千万别错过。当晚,蒂埃里和布丽吉特回到家,我跟他们说了我的想法,我想去夏令营,不想整个夏天在他们身边,这是我的选择。

舅舅和舅妈高兴坏了。

当我说想去帆船夏令营时,他们觉得事情不对劲。我可不喜欢帆船。然后,我把宣传手册给他们看,这是10年来我第一次这么勇敢。

“我想去那里!”

他们脸色苍白。

“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蒂埃里问道,他不敢太直接,或者说打破禁忌。

那个时候,我真是快要爆发了,他们从不提及我父亲。不行,我们三个都知道我是一定要去莫尔塞岛的,以及为什么他们不想让我去。我们还是不提那些禁忌的词语,这样的讨论有什么意思?真是滑稽至极,但是也毫无他法。

“我就想去那里。”我非常坚持。

我的态度既冷静又坚定。

布丽吉特翻了一下手册,建议我去戏剧夏令营,她了解我的喜好。但他们很快明白我不会退让。蒂埃里,总是蒂埃里下决定,他决定退让。

“好吧,既然他想的话……”

于是,2000年8月16日,我来到了这里,坐在420级帆船上,位于拉芒什海峡中央,屁股都冻僵了。一个傻子在我头顶大喊大叫,因为我不听命令。

十天来天天如此!

阿尔芒还在睡。我把手放进水里,感受海水的冰凉。

我真不擅长帆船。远处正西方,我看到了锁链灯塔的轮廓。一瞬间,莫尔塞岛上的苦役犯被暴力押解到海外苦役牢房的情景出现在我脑海里。有时候,杜瓦尔神父晚上会给我们讲这个岛的历史。他讲的的确不错,但也阻止不了大部分青少年在故事会上调皮捣蛋。

几个世纪以来,上千个苦役犯,他们对这个小岛最后的印象应该就是这座灯塔。

离开莫尔塞岛。

回到莫尔塞岛?

在回到这座小岛之前,我把布丽吉特通讯录上父亲的旧地址抄了下来,修道院大街1012号。修道院大街我绝对不会错过。这座沿海大道直通小岛的首府——圣—阿让,是渡轮的终点站,要经过小岛中央的圣—安托万修道院。唯一的问题是这座大街上没有1012号。

房子的编号是按米来计算的,1012号意味着房子位于离圣—阿让市政府1012米远的地方。但是那里如今是一块田地,一块小小的玉米地!往前是987号,一座农场。往后则是1225号,另一个农场。

这两个农场之间什么都没有啊!

我是不会错的,我们每天走这条路往返。我还问过其中一个农场主,他很确定两个农场之间没有建过房子。修道院大街的终点是1521号,左边就是修道院,右边是我们夏令营安扎的半岛。

太神秘了……

也许布丽吉特抄错了地址?也许吧……

我回到莫尔塞岛,到底想寻找什么?我本来以为回忆会像雪片一样落下,这些地点会让我想起过去。比如:圣—安托万修道院、圣—阿让港口、锁链灯塔、马萨林监狱、红宝石湾、半岛荒地。我以为我会想起在这里度过的6年。

结果令人失望。

我的回忆没有找回来。

我想不起过去那6年发生的事。

我认不出这岛上的事物。修道院是一片废墟,迷路的游客会误入其中。圣—阿让港口附近的建筑杂乱无章。到处都是露营的人群。监狱、灯塔、海湾跟我8年来在帕里西地区科尔梅耶市的家里偷偷收集的照片一模一样。一切都是陈词滥调,没有新意。

一座平庸的度假小岛,被夏季的游客淹没了。

一个刮着大风且无趣的小岛。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一群穿着平底拖鞋的乡下人,一座人满为患的小岛。完全没有独处的机会。在出发之前,我还相信能在这里找到父亲的踪迹,以及他失踪事件背后的黑幕。

我去修道院找过线索,翻遍了整座小岛。

结果什么都没有!没有一点儿线索。

我讨厌这个夏令营,我不属于这里。一天天过去了,事情真相在我面前揭晓:我这场小小的个人冒险是极其无聊的。我在这座小岛上度过了最初的6年时光。有一天,我父亲在一场事故中去世了。他也许是自杀的。母亲也许也是自杀的。我成了孤儿。我们离开了小岛。没有人记得这个故事。

或者大家都不在乎!

也许父亲背叛了母亲。也许他身负债务。我在自编自演一场大戏。

剩下的只需要跟布丽吉特、蒂埃里还有奶奶马德莱娜对峙即可。摆出大人的姿态,从童年阴影中走出来,摆脱父亲还会回来的妄想。我只需要长大即可。跟过去说再见,着眼于未来。

回莫尔塞岛一趟是必要的。

我终于有机会去缅怀逝去的一切。

最后一次说再见。

海浪的汩汩声在耳边回荡。我是睁着还是闭着眼睛?当然是闭着眼睛。我陷入了想象中。10天来,我第一次想清楚这一切。

我的父亲死了,我得回到这座小岛上才能明白这一切,才能跟童年的幽灵彻底有个告别。

永别了,爸爸!

我总是很难说出或者写出这个词:爸爸。

既然这是最后一次,我要努力一些。

永别了,爸爸。

是的,我要展翅高飞啦!

夏令营只剩下最后7天,我要坚持到最后。再过4天,布丽吉特和蒂埃里会来岛上看我。他们在我生日那天8月19日出发,借此机会重游故岛。他们也许是来监视我的,也许想趁机跟过去永别,会会老朋友,又或者仅仅是为了让我开心。

不,我不能这么幼稚。

我们在夏令营结束之后还会在岛上待几天。

我要把过去埋葬。

新生活,你好!

我睁开眼睛,阳光很刺眼,我感觉很好。我们的船有点儿偏离航线。阿尔芒还在睡。我发了一会儿呆。悠悠和斯蒂芬妮的马达声让我和阿尔芒醒过来。

“课间休息结束了!”悠悠大吼一声,“我们回去了。这一次我可不想把你们的船拖回去!”没错,我们几乎从没能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港口,船行进的方向总是逆风。我摇醒了阿尔芒。

“快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什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回家了。”

“我们不等他们拖我们回去吗?”

“悠悠今天不愿意。”

“他想跟斯蒂芬妮两个人优哉游哉的,这个浑蛋。顾客是上帝,我们支付他们的薪水,结果他在我们眼皮底下泡妞。”

“你太夸张了,阿尔芒……”

阿尔芒使劲挥着手,直到悠悠和斯蒂芬妮回来了。

“我们回不去,悠悠。”

“你们都还没试过。”斯蒂芬妮叹了口气。

“是的,太讨厌了!”悠悠绝望地叹了口气,“你真是麻烦,阿尔芒。”

“就算我们使劲划,也赶不上2点前回到港口。那个时候,港口的女孩子们都穿好了衣服。”

斯蒂芬妮哈哈大笑,悠悠又叹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我把你们俩分开。”

“明天没有帆船课,明天是星期四,星期四休息。”

“太好了,我们也要休息。”悠悠扔了一根绳子到我们船上。

我们的船跟在他们的气垫船后面,比其他人先到港口。其他人看到我们超过了他们,出口抗议。

“跟其他人一样,自己开船!”他们使劲吼,想盖住马达声。

阿尔芒终于醒了,骄傲地举起双手,朝其他人竖起中指。大家气炸了。突然起风了。帆船靠在海滩,我坐在沙滩上,等着其他人回来。

天气很好,我抱着救生衣,温度正好。

阿尔芒还没玩够。他站在海滩上,就算站直了也是个小矮个儿,跟下船的学员斗嘴:

“你们在瞎搞什么?快点儿啊!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今晚还有约会啊!”

大部分人听到这番话都乐了。他们是真正的帆船爱好者,所以他们不在乎阿尔芒的玩笑话。我觉得自己状态也挺好。晒着太阳,跟同龄的小伙伴一起说说笑笑。还有几个女孩子,确切地说是6个,没有一个是身材好的辣妹……我一开始就不敢开口跟她们说话。我跟她们不熟,不了解她们的可爱之处。夏令营还剩几天就这样过吧。全身心投入,把过往锁进橱柜里,融入同龄人的圈子里。

做一个没有自我的青少年。

好像也不错?

我鼓足了勇气,把帆布捏在手里,往俱乐部方向走去。阿尔芒一脸佩服的表情看着我。经过停车场,还好这一次没有撞上停在那里的车子。

第一次!

一天快结束的时候,港口热闹起来。餐厅露台上全是人。几个水产批发商在卖鱼,大批的游客们带着小孩子们来拍照,看一排排垂死的螃蟹和虾。街上空荡荡的。街对面只有一辆白色的福特小卡车,等着游客们经过。我往前一步,就在那时,小卡车也再次启动。

司机突然刹住车。

看到我扛着比我还高的帆布,他从窗户伸出手,示意我先走。我往前走,抬起头谢谢他,他出神地看着我。

就是他!

我一看到他的脸,就知道是他,而不是长得像他的人。

表情,眼神,整张脸,没错了。虽然他留着胡子,在我印象中他没留过胡子。

就是他。

小卡车继续往前开,司机没有看我一眼。但是我没认错。

这个小卡车司机就是我父亲。

福特车消失在港口尽头。我没法记住车牌号码,也来不及跟在后面追。我站在原地,胳膊下还夹着湿漉漉的帆布,脑中一片迷雾。

但我十分确定这个人就是我父亲。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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