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16日,星期三,下午2点48分
莫尔塞岛,修道院大街
西蒙·卡萨诺瓦在莫尔塞岛上担任公路安全负责人一职。现在正值度假高峰期,25岁的他很高兴能在诺曼底海边找到这样一份工作,虽然这份工作跟他的公法学专业没有直接联系。
他顶替那些出门度假的市政府同事们的空当。他是唯一在岗的,任务也很简单——负责度假者的公路安全。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市政府给他配备了一辆高性能的山地车,红宝石色的,跟莫尔塞岛首府圣—阿让市政府的颜色一样。盎格鲁—诺曼底风格的骑警!西蒙骑着单车在小岛上巡逻,专门应对各种公路隐患,例如:没有牵绳的狗,放在沙滩上的单车,在人行道上玩滑轮,在自行车道行驶的摩托车。
预防、干预、协商。
这就是他的工作流程。
西蒙·卡萨诺瓦作为公路安全负责人,并没有警察的执法权。这份工作着实无聊,但他可以遇见不同的游客。这个小麦肤色的高个儿,留着金色寸头,骑着那辆红色的山地车实在是够滑稽!在路上,他经常遇见一大家子游客。其中有陪着孙子孙女的祖父母,小朋友们玩了一天怎么也不愿意离开沙滩。等到晚上下班之后,他才有空跟游客们聊天。他从不告诉他们两件事情:首先是他的姓氏卡萨诺瓦,这个姓氏听起来太沉重;然后是他的岗位——公路安全负责人。他最怕到处拉屎的狗。他还会检查学生证。他本身是公法硕士生在读,公共政策专家。
以后做什么好呢?
他在犹豫,是律师?委员?还是法官?他极力避免一毕业就失业的困境,虽然他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的确堪忧。
他很有耐心,成功地让那些度假者回到了他们的住处——大科莫兰酒店,但他也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他不可能在莫尔塞岛的游客里找到他这辈子的爱人。西蒙·卡萨诺瓦在感情方面比较谨慎。
他连续三天在圣—安托万修道院遗址的前台见到同一个女孩儿康迪斯。她是大学生,来自阿拉斯,金发美女,带一点儿轻微的北方口音,人们误认为是北欧口音。她跟其他露营者交流比较多。夜幕降临时,他跟她在红宝石湾有个约会。康迪斯在准备历史教师资格证的考试,但是他不确定他们两个是否会在月光下讨论本笃会的生活方式,或者是马萨林主教半岛上的文化古迹。
西蒙学业优秀,对待感情也很认真。他拿齐了必要的证书。他外表是个充满活力、健美的男子汉。他性格坚韧,身边亲近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一点。他对自己充满信心,等着有机会大展身手。这两个月的暑假,他很期望能遇上这样的机会。
下午3点前,他在修道院大街的单车道上骑山地车,顺便给一个大家庭好好上了一课。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大概在4到8岁之间,都没有戴安全帽。父亲面带歉意,但是母亲却觉得麻烦。大女儿非常可爱,皮肤晒成了古铜色,总是低着头,黑色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西蒙觉得她心思很深。她一整天跟家人们在一起肯定无聊死了,就等着晚上其他人睡着后,偷偷溜到沙滩上找小伙伴们鬼混。他们会违规生火,阻止他们这样做也是西蒙的工作之一。半夜骑一辆红色山地车,在沙滩上围捕一群青少年划水者,这份工作更像是圣—特罗佩市的警察干的事。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继续说个不停,跟整个大家庭重复小岛上安全行车的守则。大女儿还是低着头,在父母面前是乖乖女,心里肯定想着她晚上要见的荷兰帅哥。西蒙还在滔滔不绝讲述自行车安全常识,讲到了山地滑坡,直到他别在腰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不好意思。”
西蒙往后退了几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克拉拉。她是市政府的秘书,旅游局唯一没有去度假的员工。
“喂,克拉拉。”
“卡萨。看守所附近发生了一件麻烦事。游客们给市政府打电话投诉。”
克拉拉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
“麻烦事是什么意思?”
“他们也不太清楚。但是有交火声,尖叫声。就在监狱附近的坟墓前。”
克拉拉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西蒙匆匆告别了这个大家子,还试着最后一次捕捉那个大女儿的眼神。
天啊!西蒙使劲踩着单车,肾上腺素激增,这座小岛终于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西蒙花了不到十分钟来到了坟墓前。一切看起来很平静。路上没有行人,没有任何交火的痕迹,甚至是丢弃的烟花。一只蜥蜴一动不动地贴在坟墓灰色的墙上,西蒙把单车靠上去时,它爬走了。
没有围观的人群。
没有任何交火场景。
什么都没有。
实在是太安静了。有点儿不太正常的安静,就像是牧师、老师或者是导演要求现场一片肃静。只有海风吹动了斜坡高高的草丛。
西蒙·卡萨诺瓦看了一眼正前方,小岛的西北处是游客们最少去的地方。那里曾经是城堡,后来被改造成监狱。
那里出事了。
除了几个像蚂蚁一样模糊的身影,他看不出什么东西。他又骑上了单车,前方还有600米到达监狱。
一座巨大的八角大房子出现在眼前,沃邦[4]风格的城墙,斜坡上是泛黄的草坪。跟圣瓦斯特—拉乌格或者塔迪霍岛的城堡一模一样。200年前,这座城堡被改造成苦役犯监狱,是前往圭亚那、留尼汪岛、新喀里多尼亚岛监狱的中转地。“二战”之后,这座城堡被改造成监狱。靠海的一面是陡峭的岩石,靠陆地的一面被十几米深的水沟围住,还有双重刺网。一座巨大的拱顶穿过城墙,一座水泥桥将两边连接起来。
一个穿着土黄色制服的家伙挡住了他的路。那人手里拿着冲锋枪,看起来更像是刚从乍得回来的雇佣兵,而不是司法部门的公务员。
西蒙对自己说,不要被吓到了。他用坚定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是莫尔塞岛的公路安全负责人。有居民报警说……”
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举起了他手里的武器,他腿边有把刀,子弹带斜挎在肩上,脖子上挂着望远镜,对讲机发出吱吱的声音。西蒙注意到有30来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士兵从监狱出来,急匆匆上了吉普车。每辆车4个人,其中一个男子拿着望远镜,两个举着冲锋枪,还有一个在开车。已经有两辆吉普车开出了监狱。
夏天,小岛监狱上的警卫一般都比较低调。要一大早起床才能在单车道上遇见这样一群士兵,他们剃了光头,肌肉发达,满身是汗。
克拉拉说得对,发生了一件大事。乍得雇佣兵的武器指向西蒙。
“先生,您不能留在这里。”士兵神色严肃。
西蒙不高兴了。
“我是小岛公路安全负责人。我跟您说过了,我是莫尔塞市政府的工作人员。”
西蒙拿出了他的工作证。士兵认真研究了上面的市政府印章,并不是很相信他。
西蒙不耐烦了。
“至少我能跟你的上级谈谈吗?”
士兵看起来松了口气。他朝对讲机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接下来,一个40来岁的男子出现在拱桥下,整个人直挺挺的,一副世界末日突击队造型——蓝色制服,帽檐压得低低的,鹰一样的眼睛,似乎可以捕捉到刚露出水面的潜望镜。
他检查了西蒙的证件,然后还给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是迪兰上尉。谢谢您的到来,卡萨诺瓦先生。但是您不用担心。一切都好。常规检查而已。”
常规检查?
那就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