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测试还在，没关掉，但成了个鬼服，像被锁住了。
“像被锁住了？”司罕问。
周焦解释道：“就像犯人被关进了监狱，还活着，但是做不了什么，在等刑满释放。网络战没能把洋葱测试灭掉，它的服务器很强大，认真打起来，波及范围会很大，两边都不敢放手一搏，只是试探着拉扯。但现在似乎出现了一个第三方，在两边势均力敌时，它拿枪指着洋葱测试，洋葱测试不敢轻举妄动了，连带着警方的系统也警惕起来，三足鼎立，稳定住了。”
“第三方？是谁，警方的增援？”
“不知道，总之它很强大，能让洋葱测试的服务器感受到威胁。”周焦道，“它其实什么都没干，只是露了面，站在一边，就把那服务器镇住了，要知道那个服务器面对警方的最高攻击系统都纹丝不动。”
周焦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怀疑它可能是个超级智能。”语罢，倒三角眼不动声色地瞥向了顾问骞，后者表情不变，似乎他们讨论的这些都与他无关。
司罕问周焦是怎么得出这个假设的，一般都会想背后的人为原因，毕竟这是派系战，怎么突然跳到AI了？
周焦调出一长串望不到头的代码，道：“这是它露个面留下的数据，我的设备已经持续运行三天了，只分析了不到十分之一，对它的踪迹一无所获。”他又调出了一个论坛，里面有不少匿名黑客在议论这场三足鼎立，给出了很多分析，他们都觉得那是个未知的超级智能。
“如果我在找它，那么其他人也在找，它迟早会被找到。”周焦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司罕摸着下巴说：“一个超级智能为什么要动洋葱测试的服务器？它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周焦道：“不好说，也可能是洋葱测试的服务器让它警惕了。一座山上要是有两只老虎，它们肯定要打的。现在警方在针对对方，它要想凑个热闹补个刀斩草除根，也是好时机。但它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好像真的只是来监管犯人，也不制裁，我也看不懂。”
司罕想去问顾问骞的看法，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那一长串代码，有点心不在焉。
司罕收回视线道：“那它现在动机不明，行为不可控，要是突然离开了，洋葱测试就会恢复？怎么才能彻底关掉？”
周焦道：“看这个架势，找到服务器直接关闭是最省力的。”
警方没有在乡里找到马晓明的父亲马冬军，马冬军的嫌疑大了起来，但他是个农民，设计和运行洋葱游戏需要IT知识，和他不太对得上。
司罕记忆里的马冬军，只有当年开家长会那天夜里，校园围栏外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除了有些佝偻，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其他什么都没看清。
当周焦从网上扒出马冬军模糊的照片时，司罕和顾问骞同时一愣。
这个人，他们都见过——立华二中的门卫。
照片上的人和门卫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神态不同，照片上的马冬军更显沧桑，有种被田地压覆着的沉默的苦态，而门卫，多了一分在人群里生活的小市民的机敏。
警方也查到了这里，核对立华二中教职工名单时，发现门卫和马冬军长相一样。门卫名叫李爱明，是改过的名字，入职时间刚好是马晓明死后的第二年。
警方赶去学校抓捕“李爱明”，司罕和顾问骞也跟去了。车到地方时，门卫室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设了一圈警戒线。今天本是立华二中的期末考试日，但学生们前几天被停课疏散了，只有教职工还留着，守着空空如也的立华二中。
出乎意料的是，李爱明很老实地坐在门卫室里，没有跑。他显然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者说他一直在等着，警察到时，他还老神在在地泡了杯茶，喝了一口，和以往一样，拉开窗，往外泼了一把茶叶渣。
司罕和顾问骞被拦在外面，还是姜警官百忙之中授意，警方才把两人放了进来。
司罕进入门卫室，森然感袭来，门卫室内满布着监控画面，从教学楼到食堂到宿舍楼下，任何一道楼梯，甚至厕所门口全都有监控，画面正实时播放着。门卫室有校内监控，太正常了，但这个数量显然离谱了，他就是利用职务之便，私加监控，监视着二中学生的一举一动，没有被任何人怀疑。
马冬军十余年如一日地坐在这样的地方，坐在整所校园的细节里，坐在这吞噬了他儿子马晓明的恐怖地狱里，用洋葱游戏的手段，把它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网侦科的人接手了他的主机，拷贝物证，只浏览一遍后立刻向姜河报告：“不是洋葱测试的主服务器，只是个外包主机。”
马冬军被两个警察拘着，头被按在地上，脸上却是笑着的。他没做任何挣扎，只道：“你们能抓住我，却停不下洋葱游戏。”
这话很快得到了印证。网侦科在搜查主机时，获得意外之喜，发现了一道洋葱测试的自毁程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需要密钥。
姜河问：“破解要多久？”
网侦科的人眉头紧皱：“这个算法，拿回局里，从做出破解程序开始，起码也要运行两到三天。”
两到三天，谁也不知道那个第三方AI什么时候会离开，一旦它离开，洋葱游戏会卷土重来。现在放假，没人能保证学生的思想工作做好了，他们可能还在偷偷候着，等服务器一恢复就狂热地玩，某些学生已经被洋葱游戏洗脑了，必须争分夺秒地把它销毁。
姜河一把揪起了马冬军，问：“密钥是什么？”
马冬军没有回答，枯皱的面庞满面春风，好像此刻被押着的并不是他，他非常欣赏警方这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姜河道：“你想清楚，积极配合查案，有机会减刑。”
马冬军嗤笑一声道：“警官，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个？”
说完这句，马冬军闭上了眼，一副油盐不进的德行。姜河冷着脸，斥道：“带回去审，你这嘴就算是焊上了，也得给你撬开。”
司罕插嘴道：“马晓明的日记，在你身上吗？”
姜河这才看向这个笑眯眯的，和马晓明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精神科医生。
“他设置的密钥应该跟马晓明有关。”司罕和善道，两只笑眼弯成了弥勒眼，尽量让这个不知为何讨厌自己的姜警官感受到示好。
姜河看了顾问骞一眼，从里衣拿出日记，道：“早翻过了，什么都没有，这本日记，根本就是他写给父亲看的。”
司罕快速翻阅起来。马晓明没有在日记里提到一句被霸凌的事，这是一本只写好话的日记。也许这是这对相隔两地的父子唯一的沟通方式，也许是到后来马晓明意识到自己会出事，而他的日记会被父亲看到，所以他什么都没敢写，只写平凡健康的校园生活，这是他想给父亲看到的一切。整本翻完也看不出什么，否则警方也不必找司罕和杜先格了解当年的事了，当年的卷宗估计也只将此案记录为一起简单的学生自焚事件。
司罕合上日记道：“密钥是‘稻草人’。”
马冬军的笑意卡在脸上，被褶皱吞噬。
姜河一愣：“为什么？日记里没怎么提稻草人啊。”
这本日记姜河研究了很久，都能倒背如流了，里面提到稻草人的只有一句话：“学校食堂后面有片稻田，稻田里有个稻草人。”就连这句话，也只是夹杂在一些对校园生活的积极介绍中，没什么特别的。
司罕道：“这是马冬军设置的销毁密钥，得用他的眼睛和思维去看。他以他的视角，在这本被精心遮掩过的日记里找到了关于儿子异常之处的蛛丝马迹，一个马晓明尽管努力克制，却仍无意流露出的蛛丝马迹。”
“马晓明是厌恶农村的，马冬军必然也知道他厌恶农村，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田地，最想抹去的就是父亲下地的身影。整本日记里，他都在给父亲讲城市校园区别于农村的地方，这样的马晓明，怎么会提一个父亲日日都会见到的稻草人？”
“马冬军最清楚这一点，他必然会注意到这句话是多余的。”
网侦科的同事看向姜河，提示密钥输入只有一次机会，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不信任。姜河没立刻说话，不确定该不该冒险。他又看了眼顾问骞，见顾问骞盯着马冬军，便也去看马冬军的反应，而后道：“输入。”
网侦的人输入“稻草人”三个字的拼音，嘀的一声，洋葱测试的系统开始自毁，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马冬军动了，挣扎着想冲过来，但被警方压制着，他面色枯槁，满目赤红，死盯住司罕。
司罕走近道：“马先生你好，抱歉，破坏了你的宏图伟业。洋葱游戏是玩给我们看的吧，全校师生只是棋子，供你展现一幅肮脏的众生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审美游戏，在对人性绝望后，把亵玩人性当成嘲弄和报复。可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无意义得彻底，它没有展现任何所谓人性。”
马冬军的脸上是恨不得把司罕的肉都咬下来的愤怒。
司罕道：“我只是信奉一个理论，人类是正态分布的，一个班里必然会出现一个活泼的和一个沉默的，一个耀眼的和一个沉寂的，一个万人迷和一个被排斥者。这个分布不只是统计学上的，也是自然形成的，人们就是会在群体中分化成某个角色。今天你把十个马晓明放在一起，里面也会出现一个霸凌者马晓明和一个被霸凌者马晓明，这是人类群居的永恒规律。你的洋葱游戏，也只是在这个规律里玩耍而已。”
姜河皱眉看了他一眼，显然不认同这番说法。
马冬军却笑了：“你这个说法可比我残忍多了。”
“真相罢了。”
马冬军啐了他一口：“狗屁，畜生走阳关道，受害者横死地下，这种真相不要也罢。”
姜河道：“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冤有头债有主，事情过去十五年了，要报复也轮不到这批学生。”
马冬军大笑起来：“无辜？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所有人都在合谋杀死别人，我在这里坐了十四年，我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马冬军被带走了。司罕擦着脸上的唾沫，看他被塞进警车里，想起自己和顾问骞第一次来立华二中调查时，死了十一个学生的消息，就是门卫透露的。他也许从来没有想过逃跑，他只是要把这里的世界展现出来。
他做了和他儿子类似的事情，把这片稻田烧出来。
姜河睨着司罕道：“照你刚才说的理论，那这个社会的犯罪永远不会停下，就算全世界只剩下十个好人，甚至只剩下两个，他们中也会出现犯罪者。”
司罕笑了笑：“我是不是真的信奉这个理论，不好说，不要轻信一个咨询师在谈判时说的任何话。即使当真如此，本来，犯罪就是从两个人起开始存在的。”
姜河冷哼一声：“可你这说法，把人的主观能动性都抹去了。”
司罕懒洋洋道：“人本来就不存在真正的自由意志，脑科学家早已发现自由意志是可以被诱导的，只要刺激你脑部的一块区域，你就能心甘情愿替我赴死，甚至一个人的左右脑，就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你怎么知道你现在听从的是你的左脑，还是右脑？你以为的自由意志，只是一系列刺激给你的错觉，这种刺激随时随地都会有，甚至可能只是头顶落下的一片叶子造成的。”
姜河说不出话，眉头紧蹙。顾问骞若有所思地看了司罕一眼，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
司罕看着递过纸巾的手，一愣，只听那冷冰冰的声音道：“眉毛，没擦干净。”
网侦科的人忽然惊呼：“这是……”只见洋葱测试的系统被销毁后，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单词，占了半个界面，无比清晰：Goat。
在场有三个人同时僵住。姜河几乎扑在了电脑前，好似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司罕收了笑面孔，面色竟阴沉了几分，手不自觉摩挲裤袋，那里有一支小巧的光源可变手电筒，材料罕见，制造工艺特殊，世上仅有一个地方出产，那个地方，是用尸体堆起来的。那手电筒的根部刻着一串极小的透明字母：Goat。
司罕道：“洋葱游戏不是马冬军设计的，他只是使用者。”
这是显而易见的，根据周焦的分析，洋葱测试的服务器不可能是马冬军这种资质的人做的，像周焦所说，操作洋葱测试的人，只是在使用傻瓜软件，运营服务器的另有他人。司罕先前故意贬黜游戏概念的价值时，马冬军也没有跳脚，如果真是那个游戏设计者，以其在游戏里所展现的居高临下的亵玩心态，绝对听不得司罕那种说法。
冷汗从顾问骞头上冒了出来，他死盯着那四个字母，要花极大的力气抑制脑中的飓风。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死去的战友，枪响后远去的船，海上漂满的鲜血，水面下看不见的怪物……这四个字母，是刻进他骨髓的犯罪标记，线索彻底消失了两年后，居然在这里看到了。
他双目赤红，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全市排查，除了立华二中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中学的洋葱号。”
这话让室内所有人都惊了。司罕看了顾问骞一眼。
姜河不敢懈怠，立刻下了命令。顾问骞是追查这个犯罪组织最久的人，他的直觉不会错，如果真和Goat有关，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
窗外先前送走马冬军的艳阳，现在已经不见踪影。阴云飘了过来，远远看去，像一只蓬松绵软的羊。
Goat，山羊。
四天后，调查有了进展，结果惊人。
牧羊一中洋葱号，阳光中学洋葱号，申城外国语中学洋葱号，立华女中洋葱号……洋葱游戏的使用范围大得惊人。
你想遵循同学们的意见，就此消失，沉入海底，还是成为洋葱号的管理者？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洋葱号如幽灵船般，行驶在这座城市里。
他们想起马冬军的那句话：“你们能抓住我，却停不下洋葱游戏。”
这话既指遍布全市的这些洋葱号，也指只要霸凌存在，洋葱游戏就永远不会消失。
这一场庞大惊人的校园教唆自杀游戏引起了全市注意，公安部和教育局联合对所有中学展开排查和严打，并成立了以此为主题的青少年心理安全工作坊，对所有坐过洋葱号的学校学生进行干预。
马冬军死在了看守所，似是自杀，但事情和Goat有关，姜河无法断定是否真的是自杀。自己是怎么和Goat这个犯罪组织联系上的，洋葱游戏的外包主机又是怎么得到的，马冬军到死都没说出来。但显然，游戏设计者和马冬军有紧密联系，全市的洋葱号，起源都是马晓明遭受的霸凌事件，游戏设计者显然是受马冬军启发的。
马冬军被拉出来给大众做了交代，表面结案，但此案被归入了申城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重案组一个叫Goat的私密组群，这个组群的权限极高，整个总局只有四个人能看，里面一水的“已结”悬案，每个案子的图录里都有“Goat”这个单词，或刻在死者内脏上，或留在犯罪现场的墙上，或出现在死者创作的画里，或出现在死者生前听的音乐里，通通待查。
杜先格倒是来警局招供了，马冬军的门卫一职是杜先格给谋的，日记也是杜先格给看的。当年学校只赔了马冬军三万块钱，就把马晓明的事了结了，教导主任勒令全体老师不准多嘴，哪怕马冬军日日跪在校门口想讨个答案。杜先格心里一直过不去，想补偿马冬军，于是升职为教导主任后，杜先格便找机会把他安排进学校，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替他改了名，教他用电脑，希望他重新生活。
马冬军刚工作时错漏百出，要他做门卫还是勉强，但他很努力地学习，硬把自己钉牢在这座城市里。杜先格只觉得他太不容易，没了儿子没了一切，还这么努力地适应城市生活，就更加同情，总帮衬着。现在想来，司罕一语中的，他真的做什么都是加速悲剧发生。
杜先格为学生事务忙得焦头烂额时，马冬军也会分担点力所能及的事。杜先格当他是在报恩，就把一些简单的学生表格分给他，给他按工计薪。时间长了，他能分担更多了，每年的学生和教师测评，一部分内容也会交给他去做。学校出了什么事，比如学生自杀，杜先格也会和他抱怨，他还会陪杜先格去喝酒。
喝多了，杜先格就回忆从前，聊起马晓明，马冬军就不声不响地听着，被问起当时的事，就说事情都过去了。记忆中，马冬军一次都没喝醉过，在杜先格跟抖筛子似的往外倒学校的肮脏事时，马冬军就默默听着，默默记下。
办公室里的无名牌位，就是杜先格为马晓明立的，一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二是为马冬军这个沉默的男人，在儿子死去的这个地方立一个证明。这不只是牌位，也是杜先格的愧疚。马冬军只有第一次来办公室看到这块无名牌位时，站了一会儿，之后再没有注意过它。
第一次被叫来警局了解完真相后，杜先格就怀疑马冬军了，但他没想到马冬军会卧薪尝胆这么多年。那时他才恍然明白，为什么马晓明死后，马冬军还能积极生活，复仇是马冬军活下去唯一的信念。他也想过，洋葱游戏还有教师版本，马冬军是不是也在谴责报复这些不称职的人民教师？
姜河问：“你当时猜到是他了，为什么不说？”
杜先格长时间地沉默着。或许在某个瞬间，他也觉得马冬军是对的，这样的学校，该沉没了。
立华二中的现任校长，吴校长，也被请来了警局，他就是马晓明当年的教导主任，是他让马晓明在升旗仪式道歉，也是他封了所有老师的口。当年那把火，送走了许校长，他很快继任，并把知道内情的杜先格提到了教导主任的职位，算是封口费。
被警方盘问马晓明的事时，吴校长显出一丝不耐烦。刚知道事情时，他好一会儿才想起了马晓明这么个人。现在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八成要离职了，还有一堆大小事务等着他处理，这让他脸色臭得很。
“学生和老师间兴起的洋葱游戏，你有注意到吗？”
“是看到过，当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为什么不阻止？”
听这话似乎是把他当嫌疑人怀疑了，吴校长立刻抻长脖子，觉得这问题很荒谬：“就这么一个破游戏，陷进去是学生自己不够自律。这种游戏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危险性，不玩就可以了，就算玩了，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吗？现在的孩子真的荒唐。”
姜河看了他一会儿，递给他一份文件。“觉得荒唐？那你不如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关于吴校长的报告，百分之八十的老师都想让他去死，要他失去的器官是喉咙和心脏，种种悼词打了整整三页纸。要说文化人骂人，还真是挺有水准，姜河翻完这三页，也觉得挺狠的。这报告是司罕拿来的，让姜河审得不爽了，就递给这姓吴的。
吴校长坐在那儿看了许久，没声了。
立华二院。
举市震惊的校园洋葱游戏案已发酵一周，法律专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对参与洋葱游戏的学生该怎么判，其中普通参与的学生玩家该怎么判，作为管理者成功诱导多名学生自杀的学生又该怎么判。
校园暴力的话题以一种奇特又令人惶恐的势头挂在热搜上。有人一棒子打死：这是集体犯罪。有人鸣不平：是学校和环境的问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问题。
阮玉桑躺在病床上，拿起手机，又戳进了那个链接，里面只有“404”的字样。洋葱测试已经消失了。
答题过程被曝光时，阮玉桑后悔过：是不是应该听游戏的命令做完它？可如果做完了，她是不是也成帮凶了？
距离自杀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以阮玉桑的身体情况早就可以出院，但她不敢，回家的话，父母一定会让她返校，可她没法回学校了，没法回到人群的目光里，没法面对吴白露。
学校里有鬼，而她也曾是一只鬼。
刚收到测试链接时，她和闺密吴白露正在吵架，到了要闹绝交的地步，具体是为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当时她怨气上头，看到题目就选了吴白露，想泄愤，玩到一半，愤也泄了，总觉得背着闺密做了坏事，就没再玩下去。后来她的答题过程暴露在全校学生眼中，连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虚伪，是不是真的希望吴白露去死。
她没法再回到那样的学校，没有人在期待她回去。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
敲门声停了，没人进来。
阮玉桑觉得奇怪，她缓慢起床，十几岁的身体像个老人，挪到门边打开门，没有人，地上放着一束花和一封信，两旁除了走动的医生和护士，没有别人。
她打开那封信，信里只有四个字：早点回来。落款是吴白露。
阮玉桑蹲下哭出了声。
走进影厅时，已经开场三分钟了，司罕摸着黑，找到位置坐下。几分钟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道：“你躲在这儿偷懒。”
司罕一愣，光线太暗，只能靠身体轮廓和声音辨别，他笑着小声道：“别举报我，突然想看。”那人没说话，和他隔着两个空位置，坐下了。
看了会儿，司罕发现是部喜剧片，他随便买的票，他从没来过电影院。但喜剧效果似乎不太好，两人全程都没笑。
出了影厅后，司罕伸了个懒腰，拍拍身边的人。“走了老顾，该去干活了，一个月才做了一名患者的预后追踪，安乐要不发工资了。”
顾问骞对这个新称呼并不感冒，冷着脸启动了车。“你不是看不上这点工资，不要了吗？”
司罕啧了一声，道：“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你不是能辨谎吗？”
“说了不是百分之百的。”
司罕若有所思道：“所以我说谎，不体现在声音里吗？”
顾问骞没回答。司罕当他默认了，愉快地道：“那太好了，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了，顾警官。”
听到这突兀改变的称呼，顾问骞顿了一下，没抗拒这个称呼：“谁跟你是朋友？”
“那同事也可以。”
“手拿下去。”
“不要这么冷漠嘛。”
悍马朝着大路驶去，红色的车身，像是破开紫黑色洋葱海洋的警灯，路的尽头，是下一名预后追踪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