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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开元十二年,蒲津新桥造成。新桥依旧以船为浮体,结以四道铁索。为稳固浮桥,主修官员辛渐增铸了岸上铁锚,此即为新桥之关键工程。铁锚取『舜帝耕田』之传说,铸为八尊铁牛形象,分置黄河两岸。征服天堑的盛世豪情感染了所有人,天下文人雅士莫不风闻而至,云集蒲州。

左领军兵曹权楚璧率军叛乱,一度占据河中府署,由于事变发生在夜间,而天亮前即已平复,因而绝大部分蒲州人并不知晓其事。官方为避免节外生枝,亦在事后刻意隐瞒了消息。

然随着玄宗皇帝驾临蒲州,河东再度沸腾起来。世人只以为是皇帝为蒲津新桥及祭祀后土而来,却不知另有隐情。

玄宗抵达蒲州后,并没有直奔辛渐官署,抑或是赶去汾阴后土祠,而是赶来河中府署,探望已经病入膏肓的太平公主。

姑侄再度相见,感慨万千。太平公主半句不提昔日争权之事,只道:“昔日太宗皇帝杀兄逼父,登上大宝之位后,为除后患,又将亲兄弟子嗣斩尽杀绝,不可谓不狠毒。天下人看到了这些,也没有忘记这些,但人们更看到了贞观之治的骄人治绩,真心认为太宗皇帝是一位明君,甚至是有史以来文治武功成就最高的皇帝。三郎可知这是为什么?”

玄宗道:“因为太宗皇帝以天下为念,亦以苍生为念。”

太平公主点点头,道:“三郎而今已贵为四海之主,只要孜孜治国,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三郎庶子出身,也不会在意。衡量一位君主,不在那些过往之事,而在他的治迹。真正对皇权构成威胁的,不在他人的王者之气,而在帝王自身,毕竟内腐才能虫生。”

言外之意,无非是要玄宗皇帝修身自省,而不是靠贬斥兄弟手足来巩固皇位。

玄宗闻言深有愧色,半晌才道:“姑姑至理名言,侄儿受教了。”又问道:“姑姑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只要姑姑开口,侄儿一定尽力去办。”

太平公主摇头道:“没有了,只有这几句。复兴李唐,重振贞观雄风,就靠三郎你了。去吧。”

后玄宗皇帝听从太平公主所劝,尽召外贬亲王回长安,包括对其皇位威胁最大的兄长李宪及堂兄李守礼,极尽尊崇之能事[1]。而玄宗亦勤俭治国,发愤图强,终于取得“开元之治”的辉煌政绩——

政治开明,经济繁荣,万商往来,四海绵历。国家蓬蓬勃勃、生生不已,史称“盛唐气象”。

人们果然因此而忘记了玄宗的阴刻冷酷,如曾千方百计提防父亲兄弟、抛弃逼死糟糠之妻、处死亲生太子、几乎所有功臣都不得善终等。这是后话。

太平公主病殁后,权楚璧党羽及李梁山等人均被玄宗下令处死。何满子图谋不轨,亦在行刑之列。然他临刑前引吭高歌一曲,苍凉悲壮,催人泪下,情感真挚,令人肠断,竟然打动了玄宗。玄宗爱惜人才,赦免其死罪,只流配边远之地。“何满子”由此演变为典故,成为断肠歌的代名词。

至于公孙大娘携同重犯周皓逃走一事,玄宗亦知晓了真相,然念在公孙大娘讨逆有功,亦不再追究。

王毛仲因一己之私派人劫狱,虽遭玄宗呵斥,却并未受到实际惩处。但自此之后,玄宗日益亲近宦官一党,与王毛仲为首的家奴党疏远。王毛仲难以自安,派人秘密到太原向大风堂购买兵器,意在有所图谋,被太原少尹严挺之告发。玄宗遂贬王毛仲为襄州别驾,于途中赐死。这亦是后话。

开元十二年(724年),蒲津新桥造成。新桥依旧以船为浮体,结以四道铁索。为稳固浮桥,主修官员辛渐增铸了岸上铁锚,此即为新桥之关键工程。

铁锚取“舜帝耕田[2]”之传说,铸为八尊铁牛形象,分置黄河两岸。每尊铁牛边,安置有一名铁人,一为突厥人,一为契丹人,一为吐蕃人,一为汉人,象征四海一家。

玄宗皇帝亲临蒲州主持新桥通行仪式,还因之作《早渡蒲津关》诗云:

钟鼓严更曙,山河野望通。
鸣銮下蒲坂,飞旆入秦中。
地险关逾壮,天平镇尚雄。
春来津树合,月落戍楼空。
马色分朝景,鸡声逐晓风。
所希常道泰,非复候繻同。

名臣张说有和诗《奉和圣制晓渡蒲关》道:

蒲坂横秦晋,华芝晓望秦。
关城雄地险,桥路托天津。
楼映行宫日,堤含苑树春。
黄云随宝鼎,紫气逐真人。
东咏唐虞迹,西观周汉尘。
山河非国宝,明主爱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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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铁牛

00029

蒲津浮桥

征服天堑的盛世豪情感染了所有人,天下文人雅士莫不风闻而至,云集蒲州。前洪州[3]都督阎伯屿不顾八十余岁高龄,远道赶来河东观赏新桥,并作《蒲津河桥赋》云:

壮三辅之雄极,非魏国其伊那?总魏国之繁隘,非斯桥而岂他?条山左临高障,东连于渤海;晋关右抱浮梁,西载于长河。却顿铁牛,骇浮川之魍魉;旁飞画鹢,惊入浪之鼋鼍。

生动地描述了天下第一桥跨山越河的恢宏气势。

自此,八只铁牛傲然屹立于滔滔黄河边,临山濒水,高出尘世,与日月同辉,与大唐同在。

而玄宗皇帝跟蒲州的神秘关联还没有就此结束。十余年后,他将会疯狂爱上蒲州女子杨玉环[4],由此谱写了一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时代悲歌——

大唐在他手中达到了极盛,也将在他手中衰落。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步上历史舞台,却终以失败者的形象落下最后帷幕。

(全文完)

注释


[1]李守礼被武则天幽禁宫中时常常遭到杖责,他最终熬过血雨腥风活了下来。玄宗召亲王们回朝后,亲王们常常聚集宴会,饮酒作乐。有时虽然天气阴沉,李守礼却告诉大家到:“快要放晴了。”不久果然放晴。有时一连十天艳阳高照,李守礼说:“要下雨了。”果然很快连绵大雨。岐王李范将这件事禀报玄宗说:“邠哥有观天之术。”玄宗问起原因,李守礼答道:“臣没有什么观天术。当年天后掌政,臣因父亲章怀太子有罪,被幽禁宫中十几年,每年都被杖责好几回,伤痕累累。现在只要快下雨时,背脊就会感到沉闷。快放晴时,则感到轻健。臣是因为这样才能预知晴雨,并不是因为有观天术。”说完痛哭流涕,玄宗也为此伤感,加倍优待李守礼。李守礼也花天酒地,醉心于享乐,光儿子就有六十多个。旁人看不过他的奢侈,劝他节俭一些。李守礼却理直气壮地反驳说:“我怕什么?我是天子之兄,不怕花光了钱之后死了没人埋。”玄宗也任其作为。

[2]传说尧帝到蒲州访贤,在山脚下看见一名年轻人赶着两头牛耕地。年轻人爱惜耕牛,不肯鞭打耕牛,在犁杖上拴了个簸箕,牛一偷懒,就用鞭子敲几下。两头牛都以为同伴挨了打,就奋力拉犁。尧帝看到这名年轻人有仁爱之心,便上前打听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就是舜,后来就把王位传给了他。又,在阴阳五行说中,牛象坤,坤属土,而土克水,因而大凡临水之城多用牛做镇水之宝。如四川都江堰刻有三头石牛,即所谓“石犀镇水”。又如北京颐和园昆明池边,也设有青铜牛一只。除此之外,牛因吃苦耐劳、默默奉献,因而成为中国农耕文明的精神图腾。

[3]洪州:今江西南昌,境内有滕王阁(唐高祖子滕王李元婴所建,故名)。阎伯屿任洪州都督时,于滕王阁举办诗文大会。王勃幸逢其会,作《滕王阁序》,语惊四座,由此名传天下。其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句,虽系脱胎于庾信《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之“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却能推陈出新,尤为人传诵不绝。

[4]杨玉环籍贯蒲州永乐(今山西永济),为河南府士曹参军杨元璬长女。十岁时丧父,被叔父杨玄璬收养。开元二十三年(735年),杨氏十六岁,嫁给唐玄宗子寿王李瑁(母武惠妃)为妃。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武惠妃逝世,玄宗悼惜良久,当时后宫数千,无可意者。有人进言杨氏“姿质天挺,宜充掖廷”,于是唐玄宗将儿媳杨氏召入后宫之中,即为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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