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度上海科普作协"畅想21世纪征文"二等奖）

从一个部门的副经理荣升为创新国际集团的董事长，在别人眼里我真是一步登天了。看着那些任劳任怨、循规蹈矩到现在还是一帮小职员的同事，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我在入公司之初，便认定将来董事长的位子一定是我的。我当然自信，是因为我有着和这个集团公司相同的优点，那就是创新。

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对于我这样的年轻人是弥足珍贵的。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代，层出不穷的新科技给了我们短暂而又宝贵的良机，谁抓得住，谁就是赢家。在这个年代，我坚信一句话：努力便会拥有。作为建筑业的龙头老大，创新集团可谓名声显赫，这不仅仅因为它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工程机械，更重要的是，遍地开花的特色建筑就象永恒的丰碑傲然矗立。回首建筑行业往昔，二十世纪中下叶充满了黑色的记录： 1976 年的唐山大地震， 十几万人丧身于劣质建筑中； 1999 年的土耳其大地震，又有 4 万余人成了"豆腐渣"工程的牺牲品。世纪末情结与急功近利成为整个人类社会的一大顽症。

毕竟，新世纪的开始给人类带来了一线曙光，无所不能的优胜劣汰机制使创新集团名声雀起。

办公室的可视电话给我送来了一个令人头疼的消息，又有一名建筑工人坠楼罹难。这已经是第五起了。虽然先进的技术与完备的安全保障机制已将伤亡率从万分之二下降到万分之一，但伤亡率毕竟还有，这无可避免，除非建筑工不是人而是机器。伤亡率虽然不能影响一个公司的荣誉，但其利益会遭受重大损失，因为一切善后工作会使人焦头烂额。

电话还未放下，带有声控系统的数码传真机又嘟嘟地响了起来，一个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阿麟，恭喜你高升了，是不是该出出血，犒劳一下兄弟们？"，我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马上听出这位仁兄是原来大学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猴子"，现在开着一家生物机械工程公司，听说专门研究实用的生物机器人。但我至今为止还没有看到他的发明成果问世。

我笑着点点头："好吧，梦幻餐厅见。"

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会相信，这普通的一次"口对口"聚会竟然给我的公司带来了决定性的转折。在觥筹交错中，我和"猴子"签定了一份合同。我相信，这份合同将影响到整个建筑行业的未来。我签定这份合同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以商人敏锐的头脑加上对科技的崇拜而拿起签字笔的，更重要的是，我已经被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震撼和折服了。

"阿麟，你知道白蚁吗？""猴子"呷了一口扎啤，笑眯眯地问我，我答道："你是说那些令人头疼的'钻木工'？" "猴子"摇摇头："不，我说的是非洲白蚁，善于筑巢的那种。"我哈哈大笑："想不到一位生物机械专家竟然变成昆虫学家了，你是什么时候改的行？" "猴子"说道："我没有开玩笑，因为我是搞生物的，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发现，白蚁的筑巢特性，完全可以给建筑业带来革命性的变化。你可能到过非洲草原，那几米高的蚁巢在草原上看起来更象坚不可摧的城堡，说实话，那真是昆虫界的杰作。"

我收起了笑容，职业的敏感使我隐隐约约地看到机遇女神正在不远处向我抛飞吻。

"猴子"又呷了一口酒，小白脸开始兴奋地发红，"你知道，我是生物机械工程专家，更是一位高级程序员，正致力于神经 AI 也就是神经性人工智能的研究。我的公司里有许多人才，建筑学家、电子工程师、结构工程师、机械工程师，应有尽有。我们开发成功了一种智能生物机器人'白蚁'一号。这种机器人是专门为建筑行业开发的。" "猴子"说完瞟了我一眼，看我没有反应便接着滔滔不绝："你可能为手中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机械和万名员工而自豪，而你更应该为这个本来就拥挤的世界再填加许多丑陋笨重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而感到内疚。建筑业本来是一朵花，可如今它在实用主义的驱动下快蜕变成枯草一棵了。我希望建筑业的美能在你的手中得到复兴。"

"我可以看看你的'白蚁'一号吗？"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对"猴子"嘴里的花呀草呀根本不感兴趣，我大脑的兴奋点全集中在"白蚁"一号身上了。

"非常欢迎！""猴子"神经质地挥舞了几下瘦骨嶙峋的胳膊，并潇洒地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刚进生物机械工程研究所，我并没有特别注意这座建筑，直到"猴子"的提醒，才惊醒了我这梦中之人。"这是'白蚁'一号的作品，虽然还不太完美。现在我们也正在努力改进它的配置和程序。" "猴子"边说边指指天又指指地，"这座建筑没有用一根钢筋，也不存在一点混凝土，它完全采用的是最前沿的科技新成果"超蛋白芳纶碳纤维"技术，这种新型的生物材料具有许多优点，它强度高、重量轻、防水防震性能优异，它完全可以取代钢筋混凝土，用来构建未来城市的超高层建筑。"

我诧异地问："难道你又开了一家生物材料工厂？"

"猴子"神秘地摇摇头："这种生物材料完全是'白蚁'一号自行生产的，我们所做的只是给它提供原料、同时编制一套非常完美的 AI 程序。"

"你用的什么原料？"我迫不及待的追问，因为这关系到我公司未来的利益。"猴子"吐了一口酒气，又打了一个响指，说道："你不用担心，它的原料是城市生物垃圾，一文不值。"

"白蚁"一号就静静地趴在我的不远处，体积大概有 1296 立方米，可谓庞然大物。它的全金属外壳可以保证其不受异物伤害，中枢系统有一套智能程序给它提供准确无误的指令，庞大的身躯可以满载原料，更是作为一个综合生化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超蛋白芳纶碳纤维"。它的头部有一个喷口，可以随意变换不同的形状，当高温高压的液体喷出时，可以瞬间凝固成我们需要的形状。它的身体两侧是巨大的机械挖掘机，手臂灵巧、伸缩自如。

"猴子"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白蚁"一号的头部便呈螺旋式缓缓上升。"它可以自由地调整高度，完全能够满足现在以至将来的高层建筑需要。"

我咂了咂嘴，冒出了一句很弱智的话："它看得懂图纸吗？"

"猴子"哈哈大笑："根本不用！建筑设计师可以给它提供准确的三维立体设计图像、结构工程师可以提供必须的工程数据，即使出现一些数据差错，也无关大局，'白蚁'一号可以自动修正，因为建筑工只有它们自己，这样可以从根本上杜绝曾经使整个建筑业名声扫地的'豆腐渣'现象，并节省了大量投资。你可能不会相信，它们在建筑过程中非常节俭，每个环节都恰倒好处。"

"猴子"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通"猴拳"，象是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有一个每次考试都得100 分的儿子。

我不是那种脑袋经风一吹便晕的人，否则我现在还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打水扫地。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弄明白，于是我问道："你不是在说一幢耗资上千万的建筑就靠它自己吧？如果那样，我在这个行业永远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猴子"拍了一下头，说道："当然不会靠它自己，至少需要十台'白蚁'一号轮流上。我知道你又要问了，这些机器如何相互协作？它们会夜以继日全天候地工作，而我们却没有那个精力。不用担心，这相互协作是机器自发进行的，根本不需要我们控制。你还记得非洲白蚁吧？单独的白蚁在筑巢的地方只会象个无头苍蝇乱转，而当个体数目达到一个临界线时，有目标的、伟大的建筑工程便开始了。我们已经揭开了这个行为奥秘，并将其应用在'白蚁'一号身上。它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可以交流信息、交换数据，为达到最后完美的目标而愉快地合作。"

在我的大脑还没有回过味来的时候，"猴子"又凑近我的耳朵，说道："我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工程，那就是复苏所有被毁灭的历史建筑，用'白蚁'一号！"

在城市的郊区，我看到了一项伟大奇迹的诞生，忙忙碌碌的"白蚁"一号正在为曾经湮灭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做最后的修饰工作。花园真是太美了，它高耸入云，百花璀璨，用神驰目眩才能形容我此刻的感受。

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科技彻底击垮，乖乖地在合同书上签了字。我知道，这将是历史性的时刻。"猴子"是我的死党，况且只有极少数人才相信他这些天才的创造，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明白，先下手者将为王，这是由日益激烈的竞争所决定的。我毫不犹豫地买断了他的全部专利。

我躺在卧室的真皮沙发上，墙上的大屏幕显示器正向我提供着"白蚁"一号所进行的东方大厦工程进度。它们确实身手不凡，在短短的几天内便将地基打好，大厦的第一层已经初露倪端，工地上一片寂静，没有嘈杂、没有混乱与肮脏，更不会有人员伤亡事件的发生。环保局也给我发来了感谢信，对我在处理城市垃圾方面所做出的突出成绩而倍加赞赏。

我闭上了眼睛，全身放松地美美地睡了一觉，这对于以往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一种奢望，而我做到了。

一个月后，在夏威夷风景怡人的渡假海滩上，我接到了"猴子"的电话："阿麟，东方大厦已经全部完工，那真是建筑史上的完美之作，全市的人都等你参加剪彩仪式呢！"

我会心地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