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年间,一年的腊月初五,福州兵营里的普通兵勇刘超群被上司赵建选中了。赵建告诉他,以后他就是专门信使,负责跑京城这条线。
刘超群心里那个美啊,虽说他一直是军营信使,但他送的向来都是短途战报,最远的也没出过省。还有,刘超群外表粗犷,办起事儿来也很马虎,上司对他一向不太喜欢。这回可是赵建专门挑的他,这让刘超群如何不激动万分呢。刘超群拿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为赵建效力。
任务很快就来了,当天下午,赵建就把刘超群给叫去了,让他立即取道北上,给兵部负责福建驻军的长吏送书信。
刘超群满口答应下来,可是一听赵建说完,他就傻了眼。赵建命令他必须日行三百里,限时七天赶到京城时,刘超群这才明白,这一趟原来是苦差。可他没敢多言语,收下信函,立即驱马上路。
腊月初九,刘超群在路上跑了整整四天没休息,算算路程,他已经出了福建,到了浙江一带了。
这时,刘超群觉得疲惫得要命,他人虽坐在马上,可眼皮子只要一合,就能睡得着。
下半年的天气,昼短夜长,天说暗就暗了下来。刘超群在马上看到不远的前方有一座山,还看到山顶上有座破庙,于是他策马径直向山上奔去。刘超群准备在庙里打个盹儿,顺便让马也休息一会儿。等月亮出来,再动身赶路不迟。
主意拿得不错,可谁知上了山,刘超群发现山上并没有通往庙宇的道路,不知名的树木和灌木拦住了他的去路。刘超群硬着头皮让马走过荆棘,直到天已渐黑,这才走到了庙门前。
这庙原来是座山神庙,早已破败不堪了。庙门外围草衰叶败,庙后枯树几棵,刘超群暗暗叹了口气,将马拴在树上,抬脚走了进去。
进到庙中,刘超群发现这庙分三间,正厅供着山神像,两侧是厢房。他打起火烛,先向东边厢房看了看,不由得身上出了一层冷汗,那里竟然停放着一具棺木;他大着胆子又来到西厢房,那边的外墙已倒塌了半边。东边不敢住,住在西边呢,无异于是在庙外被冷风吹。
刘超群又细细地看了看正厅,只见那山神像脚下,垂着一面布帘,他撩起布帘,帘后是空的,下面还有一团干草絮。这倒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刘超群猫着腰钻了进去。他把佩刀从腰间解下,往地上一丢,和衣往草絮上一躺,浓浓的睡意就袭了上来。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刘超群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刘超群坐起身来,将布帘轻轻地掀起了一角。
此时,皎洁的月光已透过山神庙的破门斜射进来,庙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形奇高的年轻人,足足要比刘超群高一个头。只是那年轻人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刘超群再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年轻人的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
就在刘超群诧异不已时,有人说话了:“师父教过你,盗也有道。你和他人入室抢劫,这我不怪你。因为我们这一行也要养家糊口,只是你不该伙同那些兄弟奸杀妇孺,坏我名声。跪下。”那年轻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刘超群这才看到,年轻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头。刚才那老头被年轻人的身子给挡住了。
年轻人趴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讨饶,说下次不敢了,请师父饶恕。只见那老者嘿嘿一笑:“饶你?你奸污那守寡的妇人,她有没有向你讨饶?你杀死她年幼的孩子,她有没有向你讨饶?宽恕之道,与生俱来。你如此恶毒,我还能寄希望于你日后吗?那闽东一家,自此就灭门了。你要是识相的,就在我的刀上自尽吧。”
那年轻人看来是怕极了老人,他绝望地哀嚎了一声,脖子往刀上一凑,鲜血迸流而出,人立时毙命倒地。那老者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出了庙门,打了个呼哨,一阵马蹄声由近及远,很快从刘超群的耳边消失了。
刘超群看到这样的变故,心里十分害怕。他想掀开布帘从神像底座上爬出来,准备再次赶路的时候,东厢房又传出来一阵瑟瑟的声音。刘超群吓得又退了回去,因为他记得,东厢房里停放着一具棺材。
工夫不大,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过来了。那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等走到年轻人尸体旁时,那人咯咯地笑出声来,一弯腰,劈手扯下了尸体上的脑袋,然后他趴下了身子,将嘴对准了尸体的颈部吸吮起来。刘超群分明能听到那人喝血时鲜血流过喉咙的声音,咕嘟咕嘟。
刘超群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想要放下布帘的一角,可手哪里还听使唤。他不敢再看这骇人的一幕,可是又不敢动上一动,生怕被这吸血狂魔听到了动静。这一刻,刘超群才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不,简直就是度分秒如年了。
终于,那狂魔从尸体上抬起头来,他双手举起那个头颅把玩了一会儿,然后将头颅往地上一扔,围着头颅跳起了舞。皎洁的月光笼罩在那个狂魔的身上,那一拳一脚,一跳一踮,在月光下无比诡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传来一声鸡叫,那狂魔立即停住了,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头颅,捡了起来,有些恋恋不舍地向东边厢房走去。
刘超群听到了棺材盖合上的咔嗒声,他知道,现在不走,也许他就没有机会离开了。这狂魔进了棺材,也许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刘超群想到这里,拉开布帘,迅速地钻了出去,他直奔山神庙后,解开马缰,往马上一跨,飞驰而去。
等到下了山,刘超群这才停了下来,不停地喘着粗气。气喘匀了,他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信还在,可是他的佩刀不见了。对了,刀还在山神像的底座下面。怎么办?回去取吗?他不敢;不去取吗?一旦有人发现庙中有具无头尸体,一定会报官,到了那个时候,他绝对逃不了干系。因为佩刀上刻有他的名字。刘超群咬咬牙,将马头一拨,再次返回了山神庙,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佩刀,正要翻身上马时,猛听到东边的厢房里又传出咔嗒的推棺盖的声音。
这一来,刘超群反而胆子大了些,他抽出佩刀,面向东厢房,人一步一步地退到马那里,见到那怪物还没有出来,刘超群这才松了口气,急速地上了马,径直往山下奔去。
腊月十一,刘超群按时完成了送信的任务。兵部收信的兵勇叫张大朗,张大朗收了信,火速地送了进去,然后详细地向刘超群询问他这次送书信的路径,接着,又笑嘻嘻地请刘超群出去喝酒:“我家在浙东那边,你从那一带过来,对那里有些印象吧?”
刘超群连连点头,浙东,那个地方不由得让他想到那个山神庙。谁知张大朗接着就问到了山神庙:“我们那里传说很多。我进军营前,家乡那里的山神庙就有很多故事,比如什么怪兽吃人之类的,你经过浙东时,有什么听闻吗?”
刘超群长叹一声,把自己在山神庙那一夜恐怖的事情一一说了。
张大朗听完了,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道:“刘兄弟,你这样说,应该可以让我们的头儿了了心愿了。是他让我来问你的。是这样的,我们的头儿前不久收到县里的书函,说他嫂子和侄子惨死在家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搜刮一空。我们头儿震怒不已,非得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来。这一次听你这么说,真相基本清楚了。你等等,明天你再把事情前前后后完整地说给我们头儿听。”
第二天,兵部的参将郑九鸣接见了刘超群,他详细地了解了刘超群在山神庙住的那一夜所发生的事,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小兄弟,你胆量很大,这次就不要回去了,以后就跟着我做事吧。”
刘超群心里一喜,不过他还是提到了赵建,说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向赵建复命再来。
郑九鸣怪怪地看了刘超群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
郑九鸣一走,那个张大朗马上就责怪刘超群道:“你呀,真笨。你知道这次你送来的是什么信函吗?这个案子郑大人让你的上司赵建来办,可赵建在信里说他对这个案子束手无策。他怕郑大人一发怒,信使就没有了脑袋。以前的信使是赵建的兄弟。为什么改让你来,你该明白了吧?说实话,要不是你这次路中巧遇,我在问过你话后,你就没命了。”张大朗说着,摸了摸腰间的佩刀。
刘超群又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赵建突然表现得对自己很信任,不过是找个替死鬼罢了。
作者:焦松林。发表于《新聊斋》。第六章空棺
周一,下午四点,洛雷收到了徐天的邮件。上面写道:“洛雷,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大一号仓库的梁上悬着一口红木的棺材吗?”当然记得,洛雷和徐天,还有邵英、张小盒,他们都是供销社的职工子女。大仓库是供销社用来堆放农资的地方,建国以来,供销系统可是红极一时,直到20世纪90年代才逐渐走了下坡路。洛雷他们家的宿舍区有两个大仓库。他知道徐天指的是破旧的那个,所谓大一号,是与后来建的新仓库进行区别的。大一号仓库年久失修,新仓库建成后,大一号仓库就空在那里。除了一些破旧的家什和宿舍区住户丢放的杂物,最显眼的,莫过于长长的屋梁上悬放着的邵英奶奶早置的棺材。
和很多老人一样,邵英奶奶害怕火葬,她到了60岁的时候,就吵着让邵英的父亲请木匠添置了棺材。老人身体一直硬朗,丝毫没有即将离开人世的迹象,于是棺材就迟迟派不上用场,放又没处放,于是就放在了供销社大一号仓库里。这一放竟然放了30年,直到老人90岁撒手西去时,她也没有能用上那口棺材,而是被火化了。
洛雷滚动着鼠标向下看,可是邮件下面除了徐天的署名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徐天的邮件勾起了洛雷对往事的回忆。往事,带给他更多的是恐惧。十岁那年,洛雷和张小盒捉迷藏,洛雷将整个宿舍区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张小盒的影子。那时是盛夏的午后,户外的阳光将地面都快烤熟了,洛雷一头闯进了大一号仓库。他相信,张小盒准是躲在那里面的某个角落。
然而,洛雷找遍了各个角落,还是没有发现张小盒。这时,他感觉到大一号仓库里不停地散着凉气,深深的仓库里除了潮湿的霉味、长长的蛛网,还有他自己空旷的脚步声。洛雷一下子就汗毛倒竖起来。可他又不想为张小盒买冰棍,因为两人捉迷藏前已经约定,如果张小盒被他找到了,买冰棍的人就是张小盒,反之,就是洛雷。
洛雷大着胆子抬起了头,那棺材刚刚被桐油刷过,锃亮的。洛雷第一次感觉到这棺材吊得竟然如此之矮,他伸出手都快够得到了。他找来一张旧桌子爬到了上面,伸手刚好能够着棺材的腰身部位。洛雷伸出手去,拍了拍棺身。如果张小盒在里面,他一定会爬出来的。洛雷就等着棺盖被翻起,里面爬出张小盒。然而,棺材里毫无动静。洛雷失望地跳下桌子,正要将桌子搬回原处,猛听到有人阴森森地问道:“是谁在敲门啊?”洛雷立即判断出这声音来自头顶,如果这是男音,也吓不倒洛雷,因为他一直认为张小盒就在那里面。可是,这分明就是女声,听起来和邵英奶奶的口音几乎一样,颤巍巍的略带点鼻音。洛雷一下子就吓瘫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张小盒和邵英两人依次从棺材里站起身来,攀到屋梁上,然后又跳下来,哈哈大笑着对洛雷说:“怎么样,胆小鬼,该你买冰棍了吧?”洛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小盒和邵英,人却毫无反应。
邵英和张小盒摇了摇洛雷,邵英还胳肢了一下洛雷的腋窝,可洛雷还是没有动静。邵英胆小,她惊叫着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不得了啦,洛雷吓死啦。”
张小盒情知不妙,也吓得逃回了家中。洛雷的父母闻讯赶来,供销社的宿舍区炸开了锅。洛雷的父亲是供销社主任,他自然不肯放过始作俑者的张小盒,尤其是他在工作中一直驯服不了张小盒的父亲,这次自然是给了他一个契机。还有,邵英奶奶的棺材也令他心烦:什么都可以放在大一号仓库,可为什么非得要放一口棺材呢!
洛雷肯定没有被吓死,可是洛雷的父亲借此良机,大发了一阵淫威,并从这两家身上索取了很多好处。那是20世纪80年代的中期,距离现在已经是20多年过去了。所以,洛雷不知道徐天怎么会想起这件事来。事实上,洛雷和供销社里走出的几个孩子自从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后就很少有联系,就连小时候,他也很少和大一号仓库后面一排小房子里住着的徐天一起玩。“他们是单职工家庭,穷得要死,身上也脏死了,不要和他们玩。”洛雷的妈妈这样教育洛雷。
洛雷没有理睬徐天,甚至连邮件也没有回。他现在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部长,前段时间听说住在同一个城市里的徐天失业了,徐天现在来套近乎,极有可能是想在自己手下谋个职位。洛雷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那次回去时,把自己的邮箱地址留给徐天呢。
妻子邵英看到洛雷脸色有些不悦,问道:“是垃圾邮件吧?别理这些,真是的,现在缴费邮箱都过滤不了广告了。”
洛雷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啊”,然后点击删除了徐天的邮件,心里思索着,徐天既然提到这事,绝对不会就此结束的,他会有要求,那就等着他的要求吧。
隔了两天,徐天果然来了第二封邮件。“相信第一封邮件你已经收到了。我最近经常做噩梦,梦见那口空棺材里面睡了人,有时是你,有时是你的父亲,你们父子俩的脸孔不停地交替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这让我感觉到烦闷,这些梦境,是不是在提示我,你们早就该死了?每次噩梦醒来,我都不自觉地想到你,还有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比如,你父亲当年以你被吓为借口,在那个大一号仓库里奸污了张小盒的母亲。你知道,我家就在仓库的后面,妈妈经常让我走进仓库拾点柴火什么的,那些在你们眼里不算什么,可对于我家来说,就是宝贝。所以,我经常担心有其他人走进仓库,抢在我前面拿起了能用的东西。仓库里只要一有动静,我就跑去看,什么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看完了这封邮件,洛雷阴阴地笑了笑,又点击删除了。父亲已经去世了,就算他做过什么坏事被徐天看见了,那又能怎么样?他徐天总不能到阎王那里去检举揭发父亲的罪状吧。
徐天的第三封邮件让洛雷不得不回复了。“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洛雷写道,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
“我要工作,我失业了,妻子成天和我吵架,在我认识的人当中,能够帮助我的只有你。请你务必相信,我没有勒索你的意思,只是你是个狠毒的人,我了解过,你得不到好处,轻易不会帮助别人。而好处,恰恰是我没有的。我断定,只要我一开口,肯定会被你拒绝。”徐天的回信几乎只隔了一分钟。
洛雷坐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在技术科给徐天谋了份检验员的工作。第二天,徐天就赶来上班了。
下班后,徐天敲开了洛雷办公室的门。“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请你相信。”徐天黑黑瘦瘦的,还不到40岁,眼睛就凹陷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个贼。
洛雷摇摇头,微笑道:“说哪里的话,有困难就告诉我,我一定倾尽心力帮助你。”
徐天很是伤感,苦笑道:“其实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要不,我不会那样说的。我给你写信,也是在网吧里写的。”洛雷烦躁到了极点,不过他还是若无其事地拿出一个信封:“老同学,这里有一万块钱,拿去先用吧。”
徐天逃也似的要冲出门,可洛雷还是拉住了他,把那个信封装进了徐天的口袋。
徐天喃喃地说道:“洛雷,对不起。我可能是想错你了。我对我所做的,真诚地说一句对不起。”
洛雷忽然收起了笑容道:“不,我就是你一直想象的那种人。请你记住,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虽然我们在一起工作。”徐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掉头就走。
徐天后来真的没有再来找过洛雷,洛雷也想把这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可事情往往凑巧,那天邵英做过产前检查,来到洛雷办公室时恰巧遇到了徐天。邵英热情地拉着徐天,非得请他吃饭:“我们小时候在一起长大,现在你和洛雷在一块儿上班,也不上我家来,真是见外了。洛雷,你也真是的,要邀请人家啊。”邵英的话语里,既有热情,又有一种难言的优越感。
洛雷不好在邵英面前发作,于是强作欢颜道:“是啊,徐天,今晚我们就在隔壁的酒店里聚一聚吧。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在一起好好吃上顿饭呢。”
徐天被热情的邵英拉着,想走也走不了。三个人来到酒店入了座,只有邵英不停地说着以前的一切,说小时候的种种趣事,说张小盒,还说住在大一号仓库后面的那排房子里的徐天。说着说着,邵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徐天,你还记得张小盒吗?他大学毕业后,就这样杳无音信了。”
正在喝酒的徐天突然呛着了,不停地咳嗽着,脸上现出了尴尬。邵英原本随口问问,见到徐天这副神情,反而起了疑心,连声地问道:“说啊,徐天,这不是你的作风吧?吞吞吐吐的。”徐天向洛雷投过一瞥,洛雷脸色阴沉沉的,吓得徐天再也不敢出声。这一瞥,也被邵英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送走了徐天,邵英坐上车,向洛雷说道:“我怀疑你知道张小盒在哪里。虽然我和张小盒谈过一段时间恋爱,但那是过去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是在一起长大的。”
洛雷淡淡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还有什么隐瞒你的必要呢。”
邵英听到洛雷这样回答,也信了,语气坚定地说道:“那徐天肯定知道,我看到他那闪闪烁烁的样子,就猜出了他的心思。他不想说罢了,下次我见到他,一定问他。对了,你有徐天的手机号吗?”
洛雷幽幽地叹道:“他过日子都紧张,哪有手机啊。”一种杀意在洛雷心中不知不觉地萌生了。徐天这个人是断断不能留了,不然就是后患。他知道得太多,嘴巴也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严实。
洛雷考虑问题很周详,他知道自己和徐天通了几次邮件,徐天所写的内容,肯定还在他的发件箱里,要除掉徐天,必须进入他的邮箱,删了他的所有邮件。能做到这些的,必须是精通电脑的人物。他不想在身边找电脑高手,而是花钱在网上找了个能干的人物。就算那人不能保密,天高地远的,他也不能以这些向警方指证自己。
那个高手果然很厉害,轻轻松松地就进入了徐天的邮箱,根据洛雷的要求,那人把徐天的邮箱密码告诉了洛雷。正像洛雷想的那样,徐天的已发邮件都没有删,尤其是第三封让他心惊肉跳的信件。那里面,详细地记述了洛雷是如何将邵英欺骗到手的。
那是洛雷工作后的第二年,他回家过年时见到了邵英。此时的邵英出落得无比美丽,洛雷与她聊了聊,发现邵英和张小盒已经恋上了。这对于洛雷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好在这年春节,家庭贫困的张小盒没有回来,而是选择在外面打工。
一天傍晚,洛雷将邵英约到了大一号仓库,邵英奶奶的棺材还在那里,不过邵英不是很怕,毕竟那是她亲人的东西。然而,就在两人聊着天的当儿,棺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叫,接着,一个赤发红颜的老人跳了出来,一下子就将邵英吓晕了。洛雷迅速地紧紧抱住了邵英。等到张小盒再来寻找邵英,邵英和洛雷已经成双入对了,两人的关系早已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棺材里的那个老人其实是假的,是洛雷花了几天工夫制成的一个充电木偶。到了预定的时间,木偶就会跳跃。这样的木偶,对于学机械的洛雷来说只是小菜一碟。然而,他所做的这些,竟然被大一号仓库外的一双眼睛看了个真切。
攻破了徐天的邮箱,洛雷主动约了徐天在工厂的餐厅喝酒。徐天过得一直不如意,他对酒有种特别的嗜好,几乎每饮必醉。两人互相搀扶着出了餐厅大门时,外面已是夜幕笼罩了。徐天出门向东走,而洛雷则向西行,走了一段,就快看不到对方时,洛雷突然回头叫住了走在厂区内部铁轨上的徐天,“喂,徐天,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十岁那年被张小盒吓傻的那件事,你看到了吗?其实我根本就是装的,当时邵英胳肢我,我是强忍着的,等他们跑了出去,我笑了半天。这些你看到了吗?”徐天一呆,他刚要说你真狠,运送配件的小火车一下子将他撞飞了。
徐天的死,厂方鉴定完全是出于意外。因为小铁轨上的车都是机器操控的,路线很短,谁会想到酒后的徐天竟然站在了那个上面。可是警察不信,因为他们接到了三封复制过来的邮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徐天敲诈洛雷的完整经过。洛雷因此被捕。
半个月后,一个高个的男子敲开了洛雷家的门。怀抱着孩子的邵英端详了对方半天,忽然惊喜地喊道:“张小盒,真的是你?!”
张小盒微微地笑了:“是的。你还能记得我啊。对了,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过去的故事。空棺的故事。编故事的人叫洛雷,也就是你的丈夫。故事很精彩,他请我攻入一个私人邮箱,才让我有机会阅读了这个悲剧。”
作者:焦松林。发表于《百花》。